知青往事:1970年,插隊北大荒難忘的事:從北走到南,只花二十元

2024年4月4日 19点热度 0人点赞

[相宜]

1970年冬天,我很想家,不顧一切地從遙遠的北部邊陲——黑龍江,回到山清水秀的江南故鄉杭州看望思念中的父母,一路上只花了二十多元人民幣。

在當時,這也許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有許多像我這樣的知青,創下了花錢更少,安全到家的記錄,但這次驚險漂泊的經歷。卻讓我一生難忘。

1969年的春天,我去了北疆,在那陌生的地方插隊當了一年農民。由於南北兩地的生活和氣候反差太大,我尚不能完全適應,所以,每天都在鄉愁的思緒中度過。

我非常想念江南的山山水水和親人,可是插隊的現實是每年年底結算時的「倒掛」,每天的工分只有四角錢的收入,非但養不活自己,連口糧也得不到保證。

在當時,從插隊的村子到縣城有180多公里的路程,從縣城坐火車到杭州,中途要在牡丹江哈爾濱上海轉好幾次車,票價是五十多元,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要知道,我第一年辛勤勞動非但一無所有,還因為生了一場病,動手術而欠了生產隊五十多元的醫藥費尚無着落,想回家探親似乎是個夢。

北大荒插隊快一年了,生活的艱苦和氣候的不適應使我更加想家,家鄉常常在我夢中出現,我決心要在1970年的元旦想辦法回一趟家,趕上春節和杭州的父母弟妹們團聚。

決心已下,就開始付諸行動。我向知青戰友打聽了許多應付列車員的辦法,心想,只要有決心,就一定能夠完成回杭州探親的壯舉。

我決定和同一個生產隊的女知青盛小水結伴同行,因她也和我一樣,口袋裡雖然沒錢,回家的願望卻十分強烈。

經過盤算,我倆一共有五十元人民幣,我們一定要設法用這筆錢順利到達杭州。

照理說,總該帶一點東西給家人吧,可哪有錢給親人准備禮物?我將在秋收時偷偷藏起來的幾斤赤豆和大約十斤黃豆裝在一隻帆布書包里,與毛巾牙刷等簡單的生活必需用品放在一起,就和小水結伴從邊疆出發了。

第一步,到縣里的車票不必擔心,根據以往經驗,只要懇求貨車司機,多叫幾聲「師傅」搭上便車就行了。這個辦法果然奏效。到了縣城火車站,我倆買了兩張三角錢的票就大模大樣地上了車。

這是一趟開往哈爾濱的列車,車上不太擁擠,還有座位,我們坐下來後,一路上總是擔心列車員來查票,可是過了幾個小時並不見動靜,心才放了下來。就餐時間到了,要盡量節約開支,路還長着哪!一人就吃了個帶來的饅頭,喝了一點水。

天色漸漸暗了,車窗上結滿了厚厚的霜花,看不見窗外的景物,那外面是天寒地凍的世界。車上的人們都昏昏欲睡,我倆也忍不住打着瞌睡。也不知幾點鍾了。在朦朧中,只聽見有人在叫「查票,查票!」,這聲音似雷鳴般的驚人,將我倆嚇醒,只見列車員已經來到面前,讓我們出示車票。

根據他們的經驗,一眼看到我們知青特有的服裝——統一的黃綠色棉衣,就知道肯定是逃票的窮知青,這種情節每天都在車上不斷地演繹着。

一聲令下,我倆只好低着頭和一夥乞丐、盲流們一起,被趕到沒有暖氣的餐車內等候發落。我心中在想着怎樣應付這些列車員,他們會搜身嗎?我的錢已經藏在牙膏殼和短褲內,不知會不會被查收去?心中不由有些慌亂。

胖胖的列車長神氣活現地坐在桌旁,大聲命令着,讓依次走過的人補票,沒錢的被毫不留情地趕下車去。大部分逃票者都不能逃脫厄運,我倆自然在其中。

下車後抬頭一看,只見冷清的月台上豎着一塊站牌,這是一個小站,「一面坡」三個字在夜色中孤獨地站立着,看不見一個旅客的影子,候車室內空盪盪的,只有被趕下車的逃票者向四處散去。

這時,大約是後半夜一點多吧,北風吹來,在陰冷刺骨的寒風中,不禁打着寒戰,我們怎麼能甘心屈服呢?在這個冷僻的小站上一定會被凍死的,要想辦法再次登上列車。

一輛列車在這個小站加水,我們發現有一個車廂的門開着,便悄悄地貼着列車向前走,避開列車員的視線,趁他不注意,快速溜進了車。列車終於又出發了,我倆額手稱慶。天無絕人之路也!

到了哈爾濱,我們在車站找到水龍頭,隨便梳洗了一番。一路上的個人衛生問題,都是這樣利用停車的幾分鍾,匆匆到車站的水龍頭解決。這時我想起朋友們的忠告,不要走出車站,因為沒有火車票,出站肯定要被捉,設法找到開往南方的車,先上了車再說。

我們沿着一條條的過道找尋着車上的指示牌,看到有一列開往沈陽的列車正停在站台上,也不管它幾點開車,先爬上去再說。

真是運氣不錯,過了半個多小時,上來了許多旅客,只聽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列車啟動了,離目的地又近了一段。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小水和我的膽量都大了許多,一路上商量着怎樣對付下一次將要來臨的查票。

正當我們說着杭州話小聲討論對策時,引起了旁邊兩位中年男子的注意,他們是正宗的東北漢子,對南方話一點也聽不懂,但能看出來我們是南方知青,就向我們搭起話來,詢問我們的去處和在農村的情況。我看他們不像壞人,就將真實情況告訴他們,以取得他們的同情和幫助。

這兩位工人老大哥很同情我們的遭遇,就主動提出在關鍵時刻幫我們一把,並且還大發慈悲,送給我們四塊錢,讓我們買一些食品充飢。我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這真是雪中送炭!在當時低收人年代裡,四塊錢無疑也是一筆不小的資助了。

我再三詢問他們的姓名、地址,打算到杭州後寄還給他們。

可兩位師傅卻怎麼也不肯說,其中一位說:「你們這麼大老遠來到北大荒,真不容易,出門在外,我們幫一點忙,算不了什麼!祝你們一路平安,早日到家。」

就這樣,我和小水的膽量也大了不少,安心坐在位子上,一邊和這兩位大哥交談着。列車載着我們向南方馳去。

不出所料,查票的又來了,列車員這一次在白天來查票,雖說有人為我們壯膽,可是想到上次的經歷,心中總有些害怕,表面上還是強裝鎮定。

只見那位大哥將手中的兩張票主動交給列車員檢查,列車員似乎對他們這兩位出差的常客很放心,隨意看了一眼,就轉過身去查對面的票了。

拿票的那位大哥裝着將車票放回行李包,乘列車員查看別人時,背轉身迅速將車票塞入我的手中。等列車員回身時,我將手中的票遞上去請他查看,列車員看了看,終點站是沈陽,就將票還給了我。

他大概想不到,這兩位東北人會和我們南方的知青有什麼瓜葛。就這樣,這段路上只查了一次票,火車准時到達了沈陽站

我們告別了兩位好心的大哥,踏上了沈陽的土地。我們還要去繼續找尋開往大連的列車,在大連坐船到上海再回家。

這回,我和小水決定走出車站去看看列車時刻表,免得找錯車浪費時間。可是手中沒有車票,出站台勢必被捉住無疑。

有了前兩天的經驗,小水說「我們沿着鐵路找一個出口,再買兩張短途票,從前門進去"。

我倆就從車站邊上的小路上沿着鐵軌向前走,走了六七分鍾,突然看到前方橋邊的圍牆處有一個僅能容一人過去的缺口,真是天助我也!看看四周無人,兩人迅速地穿過這個缺口,走在了沈陽的大街上。

我無心觀賞這城市熱鬧的街景,快步向車站走去,去找尋當天開往大連的車次。排隊買了兩張最低價的短途票,大約兩三元錢的價格。

坐上這趟車,真是運氣好得很,竟然一帆風順,暢通無阻。沒有出現查票的麻煩事,聽到播音員說已經途經普蘭店瓦房店,列車將准時抵達終點站,我和小水心中不由得一陣高興,以為又逃過了一劫,能平安抵達了。誰知可怕的事還在後面,我們渾然不覺。

在黃昏時分,火車穩穩地停在月台上,車上的旅客提着行李全部下車,我和小水也各自背着一包黃豆走入人群中。手中的票是短途票,肯定出不了站,只好故伎重演,想用老辦法,爬出站去。

這大連可不是沈陽,我的一隻腳剛跨出外面,誰知大連站的工作人員經驗豐富,防守嚴密,見狀後,一舉將我倆拿下,訓斥幾句,就關進了一間大屋子裡。可能這是他們每天的必修課,總是有人前赴後繼地逃票和被抓。

進屋一看,大約有七八十個人,大都是北方的農民和乞丐,骯髒不堪的衣服和面孔擠在一起。我想這下子完了,似乎情況比上兩回嚴重得多,我和小水低聲商量一下,哭吧!

只有這個辦法了,想想也實在傷心,經過幾天的旅途,擔驚受怕,又困又餓,父母親倘若知道女兒這般處境,不知會如何傷心呢?淚水就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對我們的審訊開始了,哭泣中,不忘及時呈上了「邊境居民證」以證明身份,本人確系好人不是「刁民」,又編了一套父母生病之類的話。

這時,一位清瘦、幹部模樣的中年男子走過來,看看我倆,說道:「你們跟我來!」我和小水心中直打鼓,這一去不知是禍是福?

旁邊就是車站派出所,會處罰嗎?跟着這位幹部走上二樓,只見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內,室內溫暖如春,男子讓我們坐在沙發上,自我介紹是火車站的副站長。

他仔細的詢問了我們的情況,並告訴我們:「去上海的船是隔天開一班,船票要憑到大連的火車票的票根才能購買。我知道你們是知青,經濟上有困難,逃票的事就算了。"他還答應幫我們搞兩張票根,用於第二天買船票,還讓我們夜裡在沙發上休息。

這真使我們大喜過望,看起來,我們又碰上了大好人,好人還是不少啊!這時,車站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慢慢地踱到我們面前,我倆不由得有點緊張。這位民警和顏悅色地對我們表現出友好的態度,並自我介紹姓徐,這一天他值夜班,並和我們聊了起來,我向他介紹了邊境農村的情況和杭州的風景,他很有興趣地和我們談着。

天漸漸亮了,火車站有船票售票處,那位站長同志果然是熱心人,給了我們兩張火車票根,這次坐船是無處可逃的,只好老老實實買票。統艙的票九元一張,我順利地買了兩張船票,然後回到小水身邊。

姓徐的民警走過來對我們說:「我已下夜班了,送給你們五元錢路上用,祝兩位姑娘一路平安!」說着拿出一張五元錢來。

這真出乎意料,我連忙謝絕,可他執意要給,我倆推辭不過,一定要他留下姓名,以便日後歸還,他總算是答應做個朋友,留下了姓。我想車站派出所是他的工作單位,以後寄還給他就是(回杭後已寄還)。

我們坐的船是上海航運公司的客輪,一年來滿耳聽到都是東北話,這時聽到船員們的吳儂軟語,心中不由得倍感親切,仿佛家鄉又近了幾分。上午十點,船准時起航了,將在第二天下午到達上海。

現在看來,我們真是「福星高照」,一路上又有好人相助,心中非常知足了。將近黃昏,海上的落日又是一道亮麗景色,我的拙筆自然無法描述,只知道肚子餓了,想吃飯。

船上餐廳食物的價格比火車上要便宜一些,因是上海客輪,供應的自然是大米飯。有一年沒有吃過大米飯了,東北的玉米麵小米粥都吃膩了,大米的誘惑力可真不小。

我禁不住和小水商量,打破計劃去吃一餐大米飯吧,買一份最便宜的菜,上海人稱之「百葉(千張)炒雪菜」,這樣,我倆走到餐廳買了兩碗米飯和一個菜,就像餓了一個星期似的,就着沒有多少油水的雪菜,將這碗米飯狼吞虎咽一掃而光,卻感覺還沒有吃飽。

第二天上午,又到甲板上去看風景,只見海水變成了黃色,已經進入了黃海,離家鄉越來越近了,迎面吹來了溫暖的小風,下午就可到達黃浦江口。

我仿佛已經聞到了家鄉的氣息,急切的心情使我坐臥不寧。不時站在甲板上眺望,下午,終於看見了遠處的建築,上海到了,離杭州還會遠嗎?我和小水興奮地整理物品,早早地站在船舷旁,等待上岸。

船終於靠岸,踏在上海的土地,就像回到家鄉一樣令人激動。我們快步走向碼頭的火車售票處,買了到杭州的車票。

列車窗外掠過一片片江南的田野和村莊,燈光在夜幕中閃閃爍爍,空氣中帶着熟悉的溫暖和濕潤的氣息,和北大荒凜冽刺骨的寒風截然不同,這才是我應該生活的地方。

當初為什麼要感情沖動地遠離這塊土地呢?真是太幼稚了。

「到了!到了!杭州到了!"我和小水激動萬分,一起喊了起來。列車帶着一聲響亮的鳴笛聲駛入杭州站

從車站乘上電車,聽到電車上人們用杭州話交談着,議論着,鄉音使我感到既親切又陌生,畢竟離開已經一年了,假若再過幾年,杭州就會把我們這些人漸漸淡忘。我們這些戶口在邊疆的農民,可能要永遠紮根在那裡了。以後再回杭州,就會應了「笑問客從何處來」這句詩。

告別患難之友小水之後,大約在晚上九點多,我拖着疲憊的步伐,背着一袋黃豆,站在自己家門口。

我舉手敲門,少許,只聽見一聲成年男子的嗓音問道:「誰呀?」那肯定不是父親的聲音,我不禁愕然,難道家中另有生人嗎?只見大弟方秋來開了門。

原來這一年中,十六歲的弟弟已經長高發育成了大小伙子,聲音變成熟了。望着弟弟高大的身影,覺得自己確是離家很久。

父母和弟妹們都歡迎我回家,母親看到我,不禁淚水盈盈,噓寒問暖。到了家中,我頓時感覺身心得以鬆弛,經過一個星期的舟車勞頓,沒有躺下睡過一覺,兩只腳腫脹得像饅頭一樣,人也感到分外疲倦,梳洗了一下,立即就鑽進溫暖的被窩里睡着了。

這次回杭,我口袋中還有兩三元錢,總算沒有到彈盡糧絕的地步,兩個人共花了四十多元錢,平安地到達了杭州。我要感謝上蒼,感謝這些路途中的好心人,雖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但這是我人生中一段難以忘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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