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已經三天沒去學校了，老師也沒來傢裡找人。父親是從小德玩伴口中得知他在逃學的事。
他有什麼辦法呢？這個老實巴交的中年農民。
父親在村口一處斜坡發現了小德，他們正在那裡“梭坡”。
“梭坡”，是讓孩子們欲罷不能的遊戲，隻消將一盆水往斜坡上一倒，夥伴們一個接一個地順著水流的痕跡“梭”下去，不一會兒，這種南方特有的紅泥斜坡，就被“梭”出了一條滑道，油光鋥亮。那滑道或急或緩、或彎或直。總之，孩子們能從這裡得到無限的樂趣，就像城裡的人們對滑雪場帶來的刺激欲罷不能。
小德這幾天是去上學的，隻是相較枯燥的課堂，每次路過這段滑坡，看見夥伴們快活的樣子，他就邁不動上學的腳了。其實，他已經沒有課本了，暑假快結束時，他彈珠子輸了一大筆錢，欠了比他大的一個孩子好幾塊錢。這筆“巨款”，他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來的。索性，開學時，那個大孩子把小德的新課本“收走”了，他們要麼把書頁撕了折紙牌，要麼逃學時撕著在學校後山烤火。
反正，小德是再也沒有理由去上學了，而這次面對父親，他該怎麼辦呢？
小德像回到初學說話的年紀，無論父親扯得他耳朵有多疼，他嘟朗個嘴，說不出什麼。通常，對那些嘟啷著嘴學語的孩童，人們會從他稚嫩純拙的表情中，得到一種滿足，以至爆發出善意的荒唐大笑；而這次，小德的局促，也引得周圍人一陣荒唐大笑，隻是這次除了荒唐，什麼也沒有了。
小德第一次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是件好難受的事。世界，是件事？或者是什麼呢？總之，這種難受的存在，一直伴隨了他整個的一生。
父親也覺得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可面對眾人的哄笑，笨拙的他怎麼也想不出辦法，想不出辦法來收拾這尷尬的場面。或許是憤怒，或許是尷尬，他隻得以暴力來掩蓋父子倆天生的，對這個世界恐慌。眼看小德的耳縫都被扯出了血絲，可這孩子仍沒有乖乖跟著爸爸回傢的意思。
就這樣，父子倆從斜坡一直拉扯，到一堆糞草旁，草堆被掀垮，漚肥的惡臭傳來，小德的書包也被撕爛了，僅剩的幾本書撒了一地。
父親什麼道理也講不出，嘴裡隻是嚅嚅地重復著那句話。
——“你為哪樣不去讀書？！”
從那次後，人們再也沒有看見小德去學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