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藝術傢|張子軒:真實往往隻在背過身去的瞬間閃現

2024年2月5日 25点热度 0人点赞

在成為職業藝術傢之前,張子軒做了五年的英文記者,更早之前她是中國人民大學和悉尼大學的經濟學專業學生。

雖然在堅持畫畫的人中,有不少是走過岔路的,但大部分都是出於內心的指引。張子軒的這條路走得格外曲折,她是在而立之年感受到藝術的強烈召喚,“決定回歸一直以來內心的‘正業’——繪畫。

張子軒

藝術傢張子軒

畫畫一直是她人生經歷中的另一條平行軌跡。張子軒從有記憶起就喜歡畫畫,現在回想起來,她感覺幼年時代好像都是在畫畫中度過的。“做其他事很快會分散註意力,唯有畫畫時可以安靜地坐上一天。”有時候她直接拿粉筆在水泥地上畫,畫滿了就喊媽媽用拖把擦幹凈,重新再畫。

出國深造後,因為有作品集和在國外美術館實習的經歷,張子軒得以跨學科攻讀藝術學碩士,繼續兒時的夢想。在成為“別人傢的孩子”這條路上,她做得足夠好,然而回國後,她面臨的是職業和理想選擇之間的困境,過了30歲的節點,內心有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如果你現在還不開始做真正喜歡的事,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張子軒

張子軒 《米脂-大肉》 19 X 28cm 紙本綜合材料 2016

一開始她把視角放在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角落。第一次看她的作品,也許會為畫面中帶有灰度的色彩和超現實意味所打動。在西北寫生的系列作品中,農村傢庭中日常的生活場景顯得質樸而神秘,西北蒼涼的地貌、農村人民住的窯洞、農傢養殖的傢禽……這些極為普通的場景在她筆下有了不同尋常的奇異感,粗糲的線條和黃土混合在畫面上,讓人難以分辨出混雜的材料,但僅憑那些變形或抽象的意象便傳遞出一種神秘和荒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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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 《米脂-窯洞》 24 X 32cm 紙本綜合材料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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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 《定邊-驢》24 X 32cm 紙本綜合材料 2016

她似乎構建出一個虛構的世界,一個需要讀懂畫面的視覺語言才能進入的世界。簡化的線條和區別於寫實傳統的造型模糊了畫面中的時空,畫面中的陰影和陽光占據了同樣的分量,對光影的處理似乎將時間靜止,將觀者帶到一個虛構而永恒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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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擁抱》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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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 《嗅》40 x 50 cm 木板坦培拉 2019

要用一個字形容畫面的氣質,“拙”再合適不過。畫面中人的面部表情被刻意隱藏起來,瞬間捕捉的姿態和定格的行為更加凸顯。我們看到的是親密的行為,人們在擁抱,跳舞,玩遊戲……與親近的動作形成對比的是木訥的姿態和缺失的面部表情,即使有對臉部的刻畫,表情也沒有明確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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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幸會》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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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 《玩伴》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18

“在我看來它(面部表情)有虛假的成分,也有偽裝的成分。”張子軒認為這種狀態正是當代社會中的人時常身處的境地,然而真實感受卻往往無從表達,它被隱藏在熟練操控的面部表情和心照不宣的社交規則之下。“失聯已久的‘真實’,往往隻在背過身去的瞬間閃現,而這正是我要捕捉的時刻。

張子軒試圖尋找那些難以歸類的、莫可名狀的、縫隙中的情感體驗。畫面中傳遞出一種孤獨和正在消失的親密感。在疫情蔓延的當下,這種對於親密感的需求已不僅僅是出於內心的呼喚,更是一種對抗物理阻隔的方式。

張子軒有意識地將畫面與現實拉開一些距離,畫面中人的身體用質樸的線條勾勒,歸納厚重的體塊表現出肢體的鼓漲與溫度。任何表明個性的特征都被抹去,人的動作也呈現出某種秩序感。他們活生生地存在於熟悉的場景中,卻透出些許奇異和荒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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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雪白的鴿子》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1

相比現實中更引人註目的“高光時刻”,她更註重表現的是那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是最宏大的敘事,它可以容納所有的特別。”以前當記者時,張子軒曾經采訪記錄過很多普通人,比如河南的鄉村電影放映員、雲南滑溜索的赤腳醫生、山東天主教堂裡的民樂隊、過著流浪生活的養蜂人等等。在她看來,這些平凡的生活中蘊含著持久的力量。成為藝術傢後,她將這份對於每個個體生命的註視與尊重延續到了藝術創作中。“他們可能沒有顯著的標簽,卻是生活中一個更大的群體,是我們身邊的人,是我們自己。”張子軒在表現時刻意弱化了每個人的獨特性,反而將一種共性的特征提煉出來,“我不做任何的價值判斷,不表現他們的悲喜,隻是用一種客觀的方式去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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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姐妹淘》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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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唱歌》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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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軒《捉迷藏》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1

對此,張子軒顯然是刻意為之,畫面中人的動作和神態都呈現出規整,甚至是程式化的狀態,“通過視覺上的秩序感,讓觀者意識和反思人的多樣性的缺失。”某種程度上,這也是畫面的荒誕感所在,“如果畫面和想要表現的意圖完全一致,反而有點順拐了。”她解釋道。

在大多數人追求統一和標準化的生活時,張子軒用質樸的語言和筆觸提煉出某種人的共性,這並不是一種再現,相反它更真實,更具有力量,在平凡日常中顯露出永恒的生命力。

張子軒

張子軒《纏棉花糖》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18

對話

Q:雅昌藝術網

A:張子軒

Q:您創作的時候會關註什麼題材?如何找到自己的繪畫語言?

A:關於“人”的主題是我一直以來的創作重點。我關註當代人的內心世界,希望通過作品探討當代生活中的個體狀態和生存現實所引發的共性感受,比如親密感的消失與重建等命題。我選取日常生活中的場景,並將這些瞬間裡所包含的人之共性加以提煉歸納並放大,以新的觀看角度呈現,希望觀者能在共情中重啟自我的對話與關照,以及與他人的親密鏈接。

繪畫語言很大程度上是藝術傢個人特質的呈現。在對自我足夠誠實的前提下,我更多地是專註於個人的喜好,通過不斷地生活、看書和學習去提高個人的眼界,以此來提高審美,以及筆頭的技術和作品的質量。它是一個由內而發的東西,隻要你能堅持,漸漸地它的面貌就會顯現出來。

張子軒

張子軒《跳舞》 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1

Q:畫面中的人物行為都有一種社交屬性,人與人之間的動作很親密,傳遞出來的氛圍卻是有距離感的,這種矛盾感從何而來?

A:我畫的都是生活當中的場景,更多的是想通過人的姿態和動作去表達他們的內心狀態以及心理感受。

之所以會規避掉面部的表情,是因為我覺得面部的表情,或者說我們直接說出來的語言,甚至是喜怒哀樂的神情可能都不是那麼值得信任的,在一個心照不宣的社會規則之下,大傢可能對於面部表情的操控已經駕輕就熟。在我看來它有虛假和偽裝的成分。有時候人處在一直緊繃的狀態下,轉過身去的瞬間會有片刻的放松,這是面對自己的時刻。我想強調的並不僅僅是個體與他者之間的關系,更多是和自己的關系,如果可以做到真實地接納自己,與自己相處,可能很多的問題才會得到解決。

張子軒

張子軒 《撿拾》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1

Q:您作品中的人物都很樸實,且沒有太多的個性化特征,但是在我們通常理解中,即使是一個普通人的身上也是有亮點的,你是以一個非常客觀、有距離感的角度去觀察他們,提煉出某種共性?

A:是這麼考慮的,我畫的這些人都是普通人,也能看出都是中國人。我想表現的是我真正認同或者說我真正熟悉的對象。可能每個人的人生當中都會有一些高光時刻,但是這些時刻屈指可數,最終還是要回歸日常的生活。我會覺得這更為持久,更有力量,所謂的這種平淡日常也正是生活的偉大之處。

我們生活中更大的群體就是普通人,他們其實沒有特別顯著的標簽,沒有什麼值得誇耀或標榜的亮點,所以他們的整體面貌相對來說是模糊的,缺乏關註與註視。我這幾年的創作想要以一種客觀的方法表現他們,不做任何的價值判斷,不表現他們的悲喜,隻表現他們的動作,表現一個場景,往往是生活中特別容易忽略掉的瞬間。我恰恰覺得這個瞬間是非常有力量的,我也希望觀者能與作品中的人共情,從而達成對於自我以及他人的理解甚至是諒解。

張子軒

張子軒 《觸碰》80 x 100 cm 佈面油畫 2020

Q:對於正在消失的親密感,以及如何去重建一份親密感這樣的命題,可能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被討論,我們該如何理解?

A:疫情深刻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當面對一個關乎生死、讓人措手不及的集體事件時,人們才逐漸意識到真正需要的是什麼。這時候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系的重建,已經不僅僅是個人內心的原因——不剖析自我,不太願意展現真實的自己,安全感缺乏等等,更多的是來自於物理上的阻隔,就是當你想要去建立親密關系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這樣的條件。

新冠疫情以來,我們的生活被深刻地影響,物理的阻隔更加嚴重,人與人之間親密關系的重建成為長久的命題。非常時期人們內心真正的需求得以從以往諸多的欲望、誘惑與虛榮中洗練、沉淀下來,真正能撫慰我們、使我們內心充盈的,往往是那些樸素而真實的東西。這也是我在創作中一直所追求的。

關於藝術傢:

張子軒,女,1983年生於山東濟南,自由藝術傢,工作生活在北京和濟南。

2006年獲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學士。2009年獲悉尼大學藝術學碩士(繪畫專業)。

曾任國傢英文報紙China Daily記者,發表300餘篇英文文章。2014年成為職業藝術傢。

2017年在山東美術館舉辦首次個展。2018年與來自全世界數百位藝術傢角逐,經過三輪評選,最終作為五位入選藝術傢中唯一的中國人,也是該項目有史以來唯一入選的中國人,獲得德國普呂肖城堡國際藝術獎學金,赴德國駐留創作3個月並舉辦展覽。駐留期間受德國國傢鐵路公司邀請為普呂肖火車站繪制公共藝術裝置並永久陳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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