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搖太陽》導演韓延:不苦情沉重,充滿溫暖生活底色

2024年2月10日 23点热度 0人点赞

由韓延執導,彭昱暢、李庚希領銜主演的電影《我們一起搖太陽》即將于大年初一上映,作爲韓延“生命三部曲”(前兩部爲《滾蛋吧!腫瘤君》和《送你一朵小紅花》)的終篇,《我們一起搖太陽》部分取材于紀實報道文章《最功利的婚姻交易,最動情的永恒約定》,講述兩個身患重症的年輕人因爲“生命接力”的約定,陰差陽錯地踏上了一段充滿愛與力量的治愈之旅。

《我們一起搖太陽》外文片名《Viva La Vida》(西班牙語),有“生命萬歲”的寓意。

在接受新京報采訪時,導演韓延說,他不想用那種特別苦情的手法去拍病患,讓觀衆對這個群體産生一種憐憫。在創作之初,韓延就爲影片定下了一個基調:無限貼近生活,不沉重,充滿溫暖,底色是生活本身。就像影片外文片名《Viva La Vida》(西班牙語)一樣,有“生命萬歲”的寓意。

9年時間,韓延完成了記錄他成長標尺的“生命三部曲”,對于既悲觀又敏感的他來說,一直深耕生死命題的創作,也是一種自我療愈的過程。

不用特苦情手法拍病患

故事基調更加溫暖治愈

拍《送你一朵小紅花》時,韓延就已經確定了“生命三部曲”的計劃。《送你一朵小紅花》殺青沒多久,有位朋友跟韓延講了一個故事,說可以把它當作第三部。韓延當時根本沒往心裏去,他不想這麽早就拍第三部。沒過幾天,有人發給韓延一篇紀實報道文章《最功利的婚姻交易,最動情的永恒約定》,韓延看完之後,很感動,突然想起,這就是之前朋友給他講的那個故事。

那篇紀實報道文章中,兩位年輕人在“生命接力”的極致事件中展現出的愛意、善意、勇氣,以及跟生活死磕的勁兒,特別打動韓延。“我並不是覺得兩個人可憐,想要憐憫他們,爲他們發聲,完全沒有,我覺得他們才是生活的勇士”,韓延說,有時候看他們的故事,再想想自己生活中的煩惱困頓,根本不算什麽。

正是這種心態,讓韓延産生了把它拍成電影的想法,只是“沒想到第三個故事這麽快就來了,比《我愛你!》還要早,只不過《我們一起搖太陽》劇本打磨的時間比較長”。

《我們一起搖太陽》第一稿劇本出來後,韓延不太滿意,“推翻掉了”,不是他想要的方向,中間就停了一段時間,搜集素材、整理想法,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又重新去做劇本。“我當時很明確地知道,要講這樣一個故事,肯定不能用那種特別苦情的手法去講,我不想片子拍完之後,只是讓大家對于患病的群體有一種憐憫或者同情”,韓延覺得,電影雖然拍的是病患群體,但要用他們去折射出生活的一個切面,其實這是拍給每個普通人看的,它的基調應該無限貼近生活,不沉重,充滿著溫暖,底色是生活本身。

從上至下分別爲韓延執導“生命三部曲”《滾蛋吧!腫瘤君》《送你一朵小紅花》《我們一起搖太陽》的劇照。

相比韓延“生命三部曲”的前兩部作品,《我們一起搖太陽》在故事基調上更加溫暖治愈,特別是結尾也給觀衆留下了一個相對圓滿的結局。韓延說,那篇紀實報道文章給了他很大力量,結尾兩個年輕人都從生活的困境中沖了出來,就是一個溫暖的結局。並且,在韓延看來,《滾蛋吧!腫瘤君》中的主人公熊頓雖然最後離開了,但她教會了觀衆怎樣樂觀地看待生命;《送你一朵小紅花》中的馬小遠雖然走了,但她告訴韋一航用平行世界的理論,讓他更好地活著,這些都算不上悲劇結尾。

在《我們一起搖太陽》中,韓延想要講述的是兩個年輕人如何跟命運抗爭,在看似波瀾不驚的生活中,如何逆流而上,他覺得這種講述更溫暖,充滿善意,更適合這部片子的感覺。

開機前采訪大量專家和病患

從視頻博主中搜集生活細節

電影講述兩位身患重症的年輕人如何與病魔抗爭的故事,涉及大量醫院場景及專業知識。開機前,韓延和團隊對專家和病患做了大量采訪,甚至片中很多做透析的醫生、護士、病人,都是真實的。

爲了了解更多病患,韓延還在網上關注了很多up主,他們都有尿毒症、糖尿病等一些慢性病,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生活,吃的喝的都需要精准測量。平時,他們會拿手機記錄自己的生活,把十幾分鍾的生活片段上傳到網上。韓延每天在網上觀察他們的生活,如同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有時候他們會高興,也會失落,這瞬間讓韓延感覺劇本中的兩個年輕人生動起來了。

“電影中很多細節就來自他們的生活”,韓延說,觀察這些病患up主的視頻,其實擴大了自己搜集素材的一個面,如果只靠自己去觀察,生活圈子很有限,在網上找到這個群體,很快就知道哪些東西能夠觸動自己。

片中彭昱暢飾演的呂途形象邋遢,不修邊幅,這與韓延在網上看到的那些視頻博主有關系。在韓延的觀察中,這些患病的博主好像將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活著,沒有時間去在意別人的眼光。並且,呂途這個角色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與周圍的世界有點脫節,他很早就得了病,不太容易融入到社會裏。

彭昱暢在《我們一起搖太陽》中飾演的呂途,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與周圍的世界有點脫節。

比如,呂途經常說的“奧利給”這個詞,其實已經流行很久了,但對他來講可能是一個很新鮮的詞,他總是比別人慢半拍,生活也跟別人不在一個節奏上,也沒有那麽在意自己的形象。

最初,韓延對“奧利給”這個詞挺反感的,覺得“很塑料”。拍攝《我愛你!》的時候,《我們一起搖太陽》的劇本還沒寫完,有一天,劇組兩個小兄弟因爲工作問題吵架,其中有個場務兄弟感覺受了委屈,蹲在角落裏。韓延聽到對方在那一遍遍地念叨“奧利給、奧利給”,像是給自己打氣。

韓延覺得這一幕很生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總是以一個文藝工作者的身份來審視這個詞,討論它有什麽價值和意義,但對于普通人來講,它就是一種打氣的話,沒有必要去探究它的來源和意義,它能給人帶來信念上的支持,就大過了一切。最終,韓延把這個詞寫進了呂途的性格裏,讓觀衆相信這句台詞能給呂途這樣一個“沒頭腦”的人帶來力量。

捕捉演員生活的下意識

走戲太順反而像是捏造

在韓延看來,選擇彭昱暢和李庚希,是因爲兩位演員跟角色有貼近的地方。彭昱暢的整個狀態很真誠,讓呂途這個角色更可信。而李庚希雖然身體有些單薄,但內心蘊藏著很大的能量,跟淩敏也很像。

在確定了兩位演員之後,韓延甚至根據演員自身的性格修改劇本,讓他們跟角色融合得更好。“定了彭彭來演呂途,我就敢于把呂途寫得更‘沒頭腦’、更極致一些,因爲他夠真誠,我不擔心他是在演‘傻’。包括李庚希,我知道她內心裏面的力量,我就可以把她的戲寫得更有爆發力,更有銳氣”。

開機前,兩位主演分別去體驗了生活,接觸了相應的病患,對病症有一個了解。爲了讓他們去感受人物,韓延提議不要住酒店,直接住在劇組搭建的角色家裏,“去體驗他們夜晚是怎麽度過的,晚上可以聽到什麽聲音”,韓延用這種方式爲角色構建真實的語境,他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對人物的理解會更深。

李庚希飾演的淩敏身體單薄但內心強大,彭昱暢飾演的呂途相對有些“沒頭腦”。

不管是前期排練,還是正式開拍,看似簡單的一場戲,韓延經常要拍一兩天。“我要一直讓演員演,讓他們忘掉在演戲,然後去拍他們不演戲的狀態”,韓延稱之爲“下意識”,這時候演員已經沒有演戲的意識,只有生活的下意識,而韓延想要捕捉的就是生活的下意識。

“如果這場戲太順了,什麽都對,所有的東西都咬合住了,我反而覺得那是排練出來,或者是我們編造捏合出來的”,韓延喜歡沒有經過設計,自然流淌出來的東西,一直用攝影機在客觀地捕捉他們的生活。

“搖太陽”有“生命萬歲”的寓意

遇到生活“陰天”要把太陽“搖醒”

韓延小時候就聽過《搖太陽》這首歌,當時他不太明白,老覺得歌名是個病句,“感覺用錯了動詞,怎麽會‘搖’太陽呢”,這個事兒一直在韓延心裏,像是一個心結,一首流行這麽廣的歌,裏面怎麽會有一個病句呢?“生活慢慢讓我明白了歌詞的意思”,韓延說。

電影的片名最初並不叫《我們一起搖太陽》,韓延說,一開始其實跟紀實報道文章標題很像,“更嚴肅一些”。後來寫劇本時,韓延想到了小時候聽過的那首歌,就把它寫進了劇本裏,韓延覺得歌詞“我們一起來搖呀搖太陽,不要錯過那好時光”特別契合電影的主題,無論身處什麽樣的困境,只要有積極的信念,就能沖破陰暗。

片中呂途有句對于“搖太陽”的解讀,大概意思是,生活中不是每天都是晴天,也有陰天下雨的時候,這時候我們需要把太陽“搖醒”。

韓延覺得歌詞“我們一起來搖呀搖太陽,不要錯過那好時光”特別契合電影的溫暖和積極主題。

《我們一起搖太陽》的外文片名是《Viva La Vida》,這是英國搖滾樂隊酷玩樂隊演唱的一首同名歌曲,西班牙語是指“生命萬歲”,韓延覺得它很好地翻譯了“搖太陽”的意思。

電影的故事背景選在了長沙,一個很有煙火氣的城市,長沙人的樂觀、歡脫也讓韓延覺得很像呂途的那個狀態。在長沙正式開拍時,劇組正趕上梅雨季節,“那個地方真的不出太陽,每天都飄著小雨,地上永遠濕漉漉的”,韓延發現這個選擇是對的,很像李庚希飾演的淩敏的內心狀態,真的需要把太陽“搖醒”。

一直深耕生死命題是遵從內心

一邊被打動一邊進行自我療愈

近10年,在韓延導演已上映的作品序列中,除了《動物世界》之外,無論是“生命三部曲”,還是監制的《人生大事》,導演的《我愛你!》,他一直都在深耕生死命題。

爲何如此著迷這類命題?面對新京報記者的提問,韓延坦言自己在生活中是個既悲觀又敏感的人,平時對生老病死這種事考慮得比較多,拍這些電影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自我療愈的過程。

並且,一直拍這種題材,就總會有類似題材遞到韓延面前來。比如《人生大事》,最初韓延並沒有想參與這部電影,但當劇本遞過來的時候,真的被打動了,“我也不能說,因爲我老拍這個東西,我要裝作沒被打動”,韓延覺得,在創作上還是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如果自己被感動到,就迫不及待地想把那種感動分享出來,所以這些年自己一直在這類題材裏兜兜轉轉。

韓延透露,最早接到《滾蛋吧!腫瘤君》劇本的時候,“我的心好像飄走了,就想把這個故事盡快講出來”。但當時他正在幫另一家公司籌備一個項目,馬上就要開機了。他覺得可能要與《滾蛋吧!腫瘤君》失之交臂了,就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片方,說如果有哪個導演要去拍,自己有一些建議。

在《我們一起搖太陽》中,韓延想要講述的是兩個年輕人如何跟命運抗爭,在看似波瀾不驚的生活中,如何逆流而上。

這些年,韓延一直有拍攝類型片的計劃。類型片對他而言,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休息。“老拍這種生命題材看上去好像不難,但作爲創作者要跟這些人物去活一遍,其實是很消耗的,內心很疲憊”,韓延說自己目前准備的更多的是商業類型片,等忙完《我們一起搖太陽》的宣傳,很快就會確定之後的計劃。

不過,如果還會有生命題材的項目找過來,自己很喜歡,韓延也會接著去拍,因爲創作者很難去僞裝自己的內心。“我始終有一種感覺,冥冥之中覺得這個故事爲什麽在這個時間來到我面前,我看到了偏偏對它有感覺,這一定是某種安排,如果不去遵從自己的內心,對于創作是一種背叛”。

【專訪】

“生命三部曲”是我個人成長的一個標尺

新京報:影片開場有一場戲,高亞麟飾演的父親臨出門前,在廚房教女兒點燃氣,突然哭了一聲,這時候愛人進來,哭聲又戛然而止,這一幕特別生動,有種被生活逼迫得,連發泄一下情緒的機會都沒有。

韓延:我記得當時這場戲,別看這麽短,拍了兩天晚上。關于他哭這一下,我當時跟高老師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就像生活拿著皮鞭,抽著你往前趕,你想哭一會的時間都沒有。那邊你媽媽在地上躺著,這邊女兒有尿毒症,要獨自在家照顧自己,這種情況下,想哭一會的時間你都找不出來。我想一上來就展現出這個家庭貌似一切都正常運轉,家人已經對女兒的尿毒症習以爲常了,但只要有一個齒輪沒咬住,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所有人都會被生活追著往前跑。

劇本最初就設計了這個細節,這也是我爲什麽堅持讓高老師來演的原因,雖然戲不多,但是我覺得很難演。之前我們在《送你一朵小紅花》中合作過一次,我知道他能演出來,請他來演我就很放心,這個東西演多一點就不對了,演少一點就不到,碰了好多次才碰到這一條。

新京報:《我們一起搖太陽》前期花了7天時間把整部戲排練了一遍,拍《我愛你!》的時候好像也是先排練了7天。

韓延:對,其實我自己一直用這種方式,先排練,之後把排練的素材剪出來給大家看,我們再去按照排練的這個東西去執行,這是一個我們的流程。

導演韓延在《我們一起搖太陽》拍攝現場。

新京報:會根據前期排練的效果,對正式開拍時演員的表演或一些細節進行調整嗎?

韓延:會有,我們排練的時候,我也不要求他們把所有的情感都傾瀉出來。其實在表演的過程中,我就能看出他們的表演跟我要求的表演質感不相符的部分,我就會指出來,讓他們注意,但是無論我們前面排練過多少遍,後面真的到了現場環境,你會發現排練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我只能說肯定比沒排練要好。因爲排練時我指出來的那個點,可能到了現場環境之後又變了,所以排練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流程,但是這個流程也不是能解決所有問題。

新京報:電影中用了很多手機錄制的拍攝內容,在《送你一朵小紅花》中也有很多類似鏡頭,你是很喜歡這種拍攝方式嗎?

韓延:其實不是我喜歡,反而一開始我是特別反對用這種手機設備去拍電影,我是很抵觸的,甚至一開始都是用攝影機模擬手機的拍攝功能。但是我後來發現智能手機進入生活之後,大家用手機去記錄自己的生活,已經變成了一種常態。比如,你看到一個有趣的事兒,第一反應不是走近看清楚,而是先掏手機,包括我們現在看演出,每個人都舉著手機,好像讓手機在看。我寫的那些人物都是中國很當下的,他們也會用手機去記錄生活,我只能把他們這種記錄真誠地還原出來,如果這些人不這樣去生活,我覺得就有點虛假。

新京報:從2015年上映的《滾蛋吧!腫瘤君》到今年春節檔的《我們一起搖太陽》,你花了9年時間完成了“生命三部曲”,現在有什麽感受?

韓延:我前兩天也剛回憶了這種感覺,我覺得“生命三部曲”是我個人成長的一個標尺,提醒著我在每一段時期的成長,無論是事業還是個人內心的成長,它們都記錄下來了。我很幸運能碰到這三個故事,把這三個故事拍出來。

新京報記者 滕朝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楊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