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身」，古往今來，的確有諸多「起於微末，發於華枝」，終成雄踞一方的蒼天大樹的例子。在中醫的世界裡，也同樣存在這樣的情況，雖然有些經典名方大多出自中醫巨匠之手，而且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反復實踐才得來的，但也有一些經典名方，竟是名醫偶有所感、信手拈來，在當時都鮮為人知，但卻被後世醫家發現，並經過驗證，成為經久不衰的經典良方，比如「一貫煎」這個方子，就是如此。
說到一貫煎，在現代臨床中的地位，與千古名方四逆散、逍遙散等方劑雖不能比肩而立，但卻也與柴胡疏肝散、滋水清肝飲等經典良方旗鼓相當。然而，一貫煎這個方子究竟是怎麼來的呢？清代名醫魏之琇（字玉璜、號柳州）在《續名醫類案》中點評明末清初醫學家高鼓峰和呂東莊治療胃脘疼痛（脈弦數）時，愛用滋水清肝飲，並說他開始行醫的時候也愛用滋水清肝飲，但有時候總覺得差強人意，只是勉強滿意，但卻無甚驚喜，於是他自創一方，用起來如魚得水、一蹴而就。
俗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魏之琇在《續名醫類案》中對於一貫煎也只是隨口一提，記錄也是蜻蜓點水，作為古代近百萬字的醫學巨著，其中的零星記載，往往都會被淹沒在字里行間里，但是任誰也沒想到，在魏之琇去世幾十年後，清代溫病四大家之一的王孟英，發現了《續名醫類案》，更發現了一貫煎，於是這個隨筆一記的方子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機遇。後經《歸硯錄》《乘桴醫影》《醫方絜度》《中風斠詮》《重訂廣溫熱論》等醫著的轉錄，一貫煎就逐漸被後世醫家認可，並逐步聲名大噪。可見，古人將「立德、立功、立言」並稱為「三不朽」，可謂是微言大義。
那麼，一貫煎究竟是由哪些中藥組成呢？據《續名醫類案》記載，一貫煎由「北沙參、麥冬、當歸、生地黃、枸杞子、川楝子」六味中藥組成。不過，在當時並沒有記載每一味中藥的用量，直到《醫方絜度》中開始給一貫煎增添了藥物劑量，也就是「北沙參、麥冬、當歸各一錢五分，枸杞、生地各三錢，川楝子二錢」；之後在《重訂廣溫熱論》中，一貫煎的劑量有所調整，也就是「細生地三錢，歸身、麥冬各錢半，北沙參四錢，甘杞子一錢，川楝子錢半」。而現代通用劑量，卻是依據1960年的《中醫方劑學講義》所記載的劑量換算的，也就是「北沙參、麥冬、當歸身各三錢、生地黃六錢至一兩五錢、甘杞子三錢至六錢、川楝子一錢半」（一錢約等於現代的3g）。
那麼，一貫煎為什麼要取這麼一個名字呢？關於「一貫」這個詞，最早出自《論語》中的「吾道一以貫之」，意思是將一種道或者一種思想或理念貫穿始終。那麼，這個一貫煎又是將什麼貫穿始終呢？對此，一般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說法是，一貫煎將一味具有疏肝理氣的川楝子配入大隊滋補柔潤的中藥里，使全方補中有疏、補而不滯，並能引導滋陰之藥直達肝經，使得養肝體、補陰血的作用相得益彰，也就是將疏肝理氣的思想貫穿於滋陰補肝之中；第二種說法是，一貫煎所用的滋陰之藥，並沒有都歸肝經，但卻用滋水涵木、清金制木、培土抑木等方法，讓肝陰得到滋補，以治肝之理貫穿全方始終。當然，這兩種說法都是仁智互見，至於原方為何會有此名，仍有待進一步研究。
那麼，這個一貫煎究竟是怎麼來的呢？也可以說它是從滋水清肝飲化裁而來，但是近代名醫張山雷卻說此方是由「固本丸、集靈膏二方脫化而來」，並「獨加一味川楝」而成。但無論是從哪些良方衍化而來，都不能阻擋一貫煎「出道即封神」的腳步。張山雷對一貫煎贊賞有加，稱一貫煎「調肝氣之橫逆，順其條達之性，是為涵養肝陰第一良藥」，在臨床應用時，「凡血液不充，絡脈窒滯，肝膽不馴，而變生諸病者，皆可用之」，並感嘆道，「苟無停痰積飲，此方最有奇功」。
一貫煎的方證特點，一直在被廣泛研究，對它的配伍奧義也是一直在探索。縱觀一貫煎，全方以「滋水養陰，以涵肝木；培土養金，以制肝木；寓疏於補，條達肝木」為組方配伍特點，也是陰虛血燥、肝氣橫逆證的主要治法，立法准確、照顧全面、組方嚴謹、藥少力專，為滋陰疏肝的代表方[1]。一貫煎的方藥配伍，蘊含着三大特點，一是滋腎養陰以補肝，取髒腑相生之理，重用生地黃滋陰壯水以澤肝木，配伍枸杞子補肝血、養肝體以和肝用；二是培土生金以制肝，取髒腑相剋之理，用麥冬、沙參補養肺胃之陰，共奏培土養金、以制肝木之功；三是疏補結合以調肝，補而不滯，疏而不燥，配當歸養血活血以調肝，借其辛散之性，使諸藥補而不滯，更入少量川楝子，性寒不燥，既疏泄肝氣，又順肝木條達之性，且制諸藥滋膩礙胃之弊[2]。總體來講，一貫煎治療肝病的證型以肝腎陰虛及肝陰虛證為主，因此一貫煎治療肝病的病機主要以陰虛為本，常兼夾肝鬱、夾瘀、夾熱、濕熱、肝絡失宣等證為標[3]。
在現代臨床中，一貫煎這個奇效良方的臨床應用還是頗為廣泛的，比如一貫煎可用於治療慢性肝病，糖尿病，慢性胃炎，更年期綜合征，絕經後外陰炎，絕經前後高血壓，黃褐斑，老年性帶狀皰疹，帶狀皰疹後遺神經痛[2]等疾病。也有臨床研究表明，一貫煎及其加減方可用於治療胃潰瘍、慢性萎縮性胃炎、胃痙攣、慢性乙型肝炎、原發性肝癌、高血壓、肺結核、肋膜炎、肋間神經痛、神經官能症、慢性睾丸炎、疝氣、婦女月經病等疾病，只要辨證屬於肝腎陰虛、肝氣不舒所致，臨床以胸脅胃脘疼痛、口苦咽干、乾咳口渴、煩躁吐酸、舌紅乏津、苔少或光剝、脈虛弦細數，或豁大中空等證候為主的，均可化裁使用[4]，只要方藥用對了，必有良效。由此可見，魏之琇所說的，一貫煎統治「脅痛，吞酸吐酸，疝瘕，一切肝病」，所言非虛。
參考文獻
[1]鄭貴力，孫曉春.一貫煎組方配伍特點探析[J].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1997，20（2）：15.
[2]楊波，王征，章健.一貫煎的臨床應用現狀[J].中醫藥臨床雜志，2006，18（4）：412-413.
[3]覃思.一貫煎組方思想及其防治肝病應用研究[D].南寧：廣西中醫藥大學，2021：1-64.
[4]魏道祥.一貫煎之探析[J].中國中醫基礎醫學雜志，2011，17（5）：563 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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