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賽中49人失聯,「SOS」按了3小時無人回應

2024年4月24日 14点热度 0人点赞

4月13日上午8點,廖洪濤和鐵木(化名)二人准時從浙江省寧波市奉化溪口的武嶺廣場出發,他們是相識十多年的跑友,此次參加的比賽是2024年雪竇山百英里越野賽(以下簡稱:江南100)。

剛出發,廖洪濤便因為擁堵的跑道有些着急:因為今年的江南100不僅改變了賽道,組委會還將所有組別的3000多名參賽選手集中出發,跑道擁堵意味着越野跑的節奏被打亂。

而更大的「意外」還在後面,他和49名跑友一起在當地的伏龍寺與外界失聯了幾個小時,組委會給他們配置的GPS報警求助系統無法正常使用、 失聯間未接獲賽事已熔斷的消息。

江南100的賽事總監未接聽頂端新聞記者電話,但在稍早前透過媒體表示歉意,並聲稱會對之後的賽事進行優化。

49人的集體失聯背後,一場有關江南100質疑大戰也在網絡展開。

選手同時出發造成「大堵車」

有人無奈「抄小路」

在有着10多年戶外運動經驗的廖洪濤看來,江南100的賽事位處經濟發達的浙江寧波,再加上自己在2019年參加過一次,他認為組委會的保障能力很強,便拉着跑友鐵木一起報名了今年的賽事。

在江南100的官方宣傳中,江南100從2015年開始在寧波奉化溪口舉辦,直到2018年,率先成為江浙滬首個百英里賽事。

廖洪濤在跑前一天(即4月12日)到達寧波奉化的溪口鎮,報道後並領取了裝備,這其中便包括了GPS報警求助系統。廖洪濤和鐵木都強調,組委會一再宣傳GPS報警求助系統的重要性,讓二人都覺得,關鍵時候GPS報警求助系統應該會有很大作用。

4月13日上午8點,廖洪濤、鐵木和其他3000多名選手一起從溪口鎮武嶺廣場出發。

廖洪泰說,過往參加過的賽事都是分組別、分批次出發,但這次江南100的組委會直接將所有參賽者安排在同一時間出發,很快便出現了擁堵現象。

鐵木和廖洪濤被人群沖散,鐵木記得大約在跑了5、6公里,趕上廖洪濤後,「上山的道路過於狹窄,導致了大堵車,隊伍極其緩慢,很多人只能從其他小路爬上去,但是最終匯總依然在進山的路口上。」鐵木向頂端新聞記者回憶道。

圖片來源:江南100微信公眾號 圖說:4月13日上午8點,3000多名選手聚集在出發地

賽事不像宣傳那樣「友好」:

有路段只能「抱樹前進」

鐵木接受頂端新聞記者采訪時也說,此次賽道中的青虎港與三尖山,是此次江南100「四明七尖」中最高的兩峰,七尖上下山坡度極大,又都是土路,所以上坡謂之「絕望」,下坡謂之「屁降」。

廖洪濤回憶,從CP3(第3個打卡點)開始,他進入了江南100百英里組別的技術路段,他參加的是168km組別的比賽。絕望坡和屁降坡給參賽者帶來了不小的挑戰,廖洪濤和鐵木都覺得技術段的部分路段並非如宣傳的那般門檻低。

江南100賽事介紹,其自開設百英里組別以來已成功舉辦五屆賽事,創造了國內百英里完賽人次最多的紀錄, 2019年創下80.5%的百英里最高完賽率,成為國內百英里最高完賽率的比賽。「能夠成就一場最高完賽率和最大規模的百英里賽事,正是源於開放包容的參賽門檻以及可跑性超強的友好賽道」,江南100在宣傳文章寫道。

鐵木記得,賽中遇到的一位女孩說,她正是聽了「這是一條你徒步都能走完的賽道」的廣告語,才奮不顧身地報了名。

鐵木說,所有的「絕望」中,三尖山是「最絕望」,登頂前最後一段他甚至無法用杖,只能抱樹前進,最後一小段主辦方安置了一段繩索。跟在他身後的澳門選手無奈地表示,這哪是越野,簡直就是探險。

鐵木覺得,江南100此次涉虛假宣傳,對外極力「縮小」了賽事的難度。

圖片來源:受訪者 圖說:參賽者稱,此次賽事增加了「絕望坡」和「屁降坡」

預告陣雨卻遭傾盆暴雨

雷電中他們裹緊「保溫毯」

出發之後,預告中的「陰有陣雨或雷雨」變成實際上的持續三小時以上的大暴雨和雷鳴閃電,廖洪濤和其他48名選手一同經歷了一次集體失聯。

江南100賽事總監葛海標接受媒體采訪時解釋,組委會為賽事做了充足准備。4月7日起每日發布比賽期間賽區各鄉鎮的天氣預報以及相關注意事項。廖洪濤證實了他的說法。

鐵木告訴頂端新聞記者,4月14日凌晨2時17分,他正拉着繩索沖頂三尖山,突然空中出現閃電,幾秒後炸雷響在頭頂,他考慮到山頂有樹還有電線杆,便判斷危險系數很高,喊着大家趕緊下山。

頂端新聞記者了解到,此次失聯的49人,都是完成了CP6,在前往CP7的路上遇到了雷電暴雨。廖洪濤說,他走到三尖山腳下時,看到遠方的雷鳴電閃,當他們一行到達山頂時,雨勢開始大了起來,還伴有雷電。

廖洪濤說,天氣預報說4月14日的凌晨會有陣雨,結果,將近凌晨3點時,雷聲不斷且越打越響,「像要捶破天似的」。廖洪濤走在了鐵木的前面,襲來的閃電依然讓他們感受到危險在逼近,「暴雨也根本不是陣雨,傾盆而瀉,毫無抵擋之力。」

最後,廖洪濤下山後繼續跑了3公里才看到一座黑咕隆咚的廟,隱約有幾盞頭燈在閃爍。進去後發現已有十餘位跑在他前面的選手在那裡避雷雨,之後廟里的燈被打開。

躲雨的寺廟沒有信號,這意味着廖洪濤一行人從凌晨3點左右開始與外界失聯,「好在大家都按強裝要求,帶了羊毛內衣、風衣、保溫毯,能換的都換上,能用的都用上,來等待這場雨停。」

廖洪濤參加戶外運動都會有向妻子定時更新位置的習慣。在從CP6出發後,他預估大約3個小時後會到CP7,但失聯後,妻子便沒有再及時收到他的信息。

鐵木比廖洪濤晚到半小時,之後,這座寺廟一共有49名參賽選手前往。

圖片來源:受訪者 圖說:失聯的49人在寺廟開會商討對策

GPS報警器按了3個小時無回應

49名選手與外界失聯

廖洪濤說,戶外運動也會偶爾遇到雷陣雨,但令他不滿的是,在遇到惡劣天氣後組委會的反應遲鈍。

鐵木形容剛走進伏龍寺時看到的情形就像是進入了「難民營」,他看到有男士脫掉上衣在擰水,一些人把保溫毯裹在了外套上,還有一些人無助的坐在台階上。

待所有人都安頓好,因為寺廟里沒有信號,一行人便決定按下組委會配置的GPS報警求助系統的「SOS」按鈕,幾十個人從3點多按到6點多,一直沒有回應。

廖洪濤和鐵木都說,組委會一再強調選手必須打開GPS,一是發現參賽者走錯路可以打電話提醒,二是如果參賽者長時間停留在同一位置,能根據所處位置判斷是否遇到危險。

但二人都說,直到4月14日早上6點,他們一直與外界處於失聯狀態。

廖洪濤的妻子一直沒有等到CP7打卡的消息,直至前方傳來比賽熔斷的消息,她開始擔心起丈夫的安危,立即買了票准備前往當地。

廖洪濤回憶說,14日早上5點,雨依然沒有停,起初大家想着等雨小點後繼續前往CP7,因為該打卡點距離他們僅3公里,但大雨和雷電勸退了大家,「下這麼大雨和雷電,不管是上坡還是下坡,都會充滿着無數讓人害怕的潛在危險。」

鐵木特意提及在49人中,一名網名叫「將軍」的男子開始協調組織大家一起商討對策,「我們有一張照片是大家穿着保溫毯在菩薩面前開會,就是他召集的,對外聯絡也是他做的,這個哥們特干練,一看經驗非常豐富,並且行事果斷,然後意志很堅定。」鐵木說,他很感謝這名男子在關鍵時期的挺身而出。

「將軍」也在社交網絡針對這次失聯做了介紹,當他到達寺廟時,裡面已經有3個選手,觀察了10分鍾後,他決定終止比賽,從14日凌晨2點半到5點,他在寺廟走廊勸每一個路過的人停止比賽,一起等待救援。最終在5點前,寺廟一共聚集了49名選手。

時間到了14日早上6點多,經由當地村民的引導,失聯的選手們在村子某個地方找到一點點信號,撥打後終於聯繫上了組委會,對方回復正在了解情況,讓他們先在原地等待。

圖片來源:受訪者 圖說:失聯的選手步行去組委會安排好的上車點

眾人脫險後質疑:熔斷比賽為何延遲

鐵木說,和組委會取得聯系後,雙方約定好在距離寺廟3公里處的地方集合,那裡會有大巴車將大家送回出發點,「將軍」就成了組織大家撤離的「志願者」。

最終,49人安全返回了武嶺廣場,但一夜的遭遇讓大家開始質疑江南100在本次比賽中存在的問題。廖洪濤和鐵木相繼在網絡發文,他們在文章中闡述了失聯遭遇,並對組委會提出了相應的質疑,文章很快引發了大眾的關注,江南100賽事安全的問題引發了眾多關注。

4月18日,賽事總監葛海標站出來接受了媒體采訪,表示對於失聯事件深感抱歉。在他接受采訪時提供的短信顯示,組委會14日5:16給所有選手發短信,稱進補給站的選手禁止出站,6:25發短信稱,對CP點董家彥和潭壺古村進行熔斷,請該點位選手聽從現場工作人員指揮,組委會將安排車輛接送,6:26發短信稱,組委會決定本次賽事熔斷,已安排運力至各CP點接駁選手。8:12發短信稱終止本次賽事。

被困的49人等到手機有信號後才看到賽事在6點26分熔斷,「我們後來才知道,盡管天氣從凌晨三點開始極其惡劣,但是組委會一直要到六點多才決定熔斷賽事。」廖洪濤不理解組委會在惡劣天氣出現幾個小時後才熔斷比賽的做法。

葛海標解釋說,參賽者在現場對暴雨天的感受肯定更糟糕,他們獲得信息也相對滯後,救援隊在凌晨接到了3名參賽者發燒的求救信息,便優先轉移了他們,這也導致了對49名被困參賽者回應變慢。

鐵木不認同葛海標的回應,他認為賽事主辦方應給大家一個答復,在暴雨的7個小時內,組委會到底做了哪些工作,「在凌晨2點即有選手在群內提示打雷閃電,3點16分有人報告詢問大家都在躲雨,比賽要如何進行下去?」鐵木也不理解組委會為何直到6點多才熔斷比賽,「熔斷的決定是如何做出的?主辦方針對選手的安全做了哪些部署?」

廖洪濤和鐵木最想知道的還是,組委會有沒有針對49人的失聯做過救援工作。針對選手們的質疑,頂端新聞記者嘗試聯系葛海標,但電話無人接聽。

廖洪濤說,14日上午10點半,他終於借着微弱的信號跟家人取得聯系,電話打通時,妻子已經人處車站,收到電話的那一刻才鬆了一口氣。(據頂端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