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一直國產劇的薄弱項。
不過，去年倒是稱得上國產懸疑劇大年。
僅是一傢騰訊X劇場就出現了三部口碑劇。
尤其是《漫長的季節》，更是成為年度爆款。
本以為趁著這股東風，今年國產懸疑劇能夠繼續發力。
不曾想，第一部就翻車了。
同樣的X劇場，與《漫長的季節》相似的題材。
但豆瓣分數僅有6.7分，勉強及格。
落差如此之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咱們現在就來看一看——
《黑土無言》
在播出之前，很多人對這部劇的期待值還是很高的。
魚叔也不例外。
一開始是因為演員陣容。
早在2022年，《黑土無言》就公開了演員名單。
陳建斌、胡軍、鄧傢佳的組合，可以說是演技與話題雙管齊下。
所以不少人都在期待他們三人能擦出怎樣的火花。
可是等了好久，這部劇也遲遲沒有上線。
到了2023年，《漫長的季節》播出，東北 懸疑的題材也跟著水漲船高。
人們對於《黑土無言》的期待值再一次提升。
同樣是X劇場，同樣的故事題材，說不定又是一部口碑好劇。
確實，剛看的時候，味道還算對。
尤其是開篇第一場戲。
2005年。
空曠老舊的工廠禮堂，一群西裝革履，穿貂戴金的大老爺們兒排排坐在舞臺上。
光是看外表，就知道這幾個人是非富即貴的體面人。
可此時他們一個個卻面露懼色，像是被人強綁來的。
一個男人拿著一把羊肉串走了過來。
坐著的這些人畢恭畢敬地接過羊肉串，還要諂媚地誇贊「真對味兒」。
沒想到，烤串的男人卻提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問題：
—知道這是啥肉不？
—羊肉嗎，哥？
—沒看到少一人？
驚悚懸疑的氣氛一下子拉滿。
這個氣焰囂張男人叫嚴紅橋（邢佳棟飾），是東北瀾河的企業巨頭。
有錢有勢，殺個人就跟放炮聽響一樣簡單。
可沒想到，如此這般人物一轉眼就死了。
更離奇的是，嚴紅橋的情人，以及公司保安，在同一天晚上，也都死了。
而且，三個人的死法各不相同。
嚴紅橋，被槍殺。
情人，疑似跳樓自殺。
保安，被利器割喉。
彼時，正值瀾河撤區設縣關鍵時刻，紅橋集團作為主要經濟支撐十分關鍵。
嚴紅橋的死，無論從面子上還是裡子中，影響都十分大。
於是，上頭領導緊急要求刑警隊長關宇（陳建斌飾）在5天之內抓兇破案。
經過調查，關宇最先鎖定的嫌疑人，是剛剛出獄的楊四（胡軍飾）。
因為有人在案發當晚目睹過他出現在現場附近，案發現場很多地方也都留有他的指紋。
可隨著調查深入，關宇發現楊四的身份並沒有那麼簡單，這起案件背後也隱藏著眾多謎團。
而且，比起楊四，嚴紅橋的前妻王萍（鄧傢佳飾）、楊四的繼子這兩個人的嫌疑更大。
由此，隨著關宇調查的鋪開，一段橫跨1990年到2005年的東北往事展現在觀眾眼前。
按理來說，這樣的題材和陣容不應該翻車的。
可耐不住這劇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最明顯的一個，就是敘事節奏拖沓、凌亂。
正如上文提到，關宇必須在5天之內解決問題。
如此緊迫的時間，警方的行動一定是緊湊且高壓的。
但是在劇中，調查者的狀態卻明顯很松弛。
不慌不忙分析案件，時刻都在拌嘴，插科打諢。
好不容易查到一個線索，不說趕緊進入下一步，反而嘮起了閑嗑兒。
而且，動不動就插一大段閃回，不僅打斷案件發展的連續性，還阻礙情節發展。
整個故事推進就像蝸牛慢爬，讓人著急得不行。
而且，本劇剪輯得太過於稀碎。
《黑土無言》一共有三條故事線：
90年代的故事背景、2005年案發之前的情事，以及案發後的當下。
三條線互為因果，構成一個真相。
對於觀眾而言，這本身就是玩拼圖一樣的狀態，有些復雜。
而本劇則是在一集的體量裡，在三個時間點裡多次跳躍穿插。
讓本就打亂的拼圖，更加稀碎。
再加上同一名角色，在不同的時間中還分為兩個演員來扮演。
又要整合信息，又要認人，不少觀眾都會變得手忙腳亂。
其次，是案件本身邏輯別扭，bug叢生。
舉一個最典型的例子。
嚴紅橋是被槍殺在自己的辦公室中。
這裡有一個不為他人所知的密室。
而且在樓下保安被殺之時，嚴紅橋就已經聽見危險的存在。
可他不想著躲進密室保命，非要大剌剌地站在外面和兇手硬剛，實屬有些降智。
好吧，我知道嚴紅橋必須得死，否則這個故事就不存在。
那編劇也可以給他安排一個更加站得住腳的行為邏輯，而不是這樣明顯的劇情殺。
還有就是兇手。
你已經是警方公開通緝的人物了，電視廣播大街小巷都是你的照片。
你怎麼敢毫不偽裝，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呢？
職業素養在哪裡？
最後的問題，就是人物形象過於扁平。
尤其是劇中的女性角色。
實際上，有不少人是在視頻網站看到這部劇女性人物的剪輯視頻被吸引過來的。
但真的看了全貌，卻發現完全不同。
就以備受關註的王萍一角為例。
身為一個外鄉人，還是一個女性，她能在東北的土地上與男人抗衡，背後一定有支撐她的核心精神力量。
像是重男輕女的傢庭環境。
像是初出茅廬時被男人欺負，但為了出人頭地不得不忍氣吞聲，忍辱負重的經歷。
這些故事都會讓王萍成為一個豐滿且悲情的反派形象。
但劇中，對於這些背景根本就是一筆帶過。
隻是簡單地讓王萍靠著一顆真心的青梅竹馬耍狠擺橫，大姐頭一般大殺四方。
而且在零下幾十度的東北，別人是襖子貂子身上披。
就王萍，緊身套裝，紅唇長發。
本來可以十分出彩的角色，活脫脫被塑造成蛇蠍美人的刻板形象。
女主角都是這副模樣了，其他女性角色就更不用提。
全是妥妥的工具人。
就連真兇，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兇殘女殺手，也是如此。
明明劇中各種暗示，她有個悲慘的身世，才會成為殺手，卻始終不給足夠的篇幅樹立人物形象。
隻是讓她在最後幾集匆匆上線，再急急被打死。
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也怪不得有人看完，覺得根本沒看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黑土無言》不可避免地會被拿來與《漫長的季節》相比較。
兩者的確有相似之處：
一樁命案引出一個時代的變遷。
實際上卻是完全不同，甚至差距巨大。
膚淺看，它們的不同在東北文化的運用上。
身為東北人的辛爽，在采訪中曾說過：
拍東北題材，不要拍大眾固有印象中的東北。
而是去展現一種文化的特有精神。
《黑土無言》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小金鏈子，大皮襖，頓頓餃子和小酒，還有說不完的零碎話。
這些文化符號，簡直比《鄉村愛情》還要刻板。
一口一個硬坳出來的「你一女嘀」「你一老娘們兒」，怎麼看怎麼別扭。
可這些都算不上最大的差距。
兩部劇在內核上就出現了偏離。
《漫長的季節》是以小見大。
用一個普通人的死亡牽扯出一個集體，一個時代的痛感。
更彰顯出個人在歷史中的無奈。
而《黑土無言》卻是以大及小。
上來就是影響一個城市的大人物死亡，由此引出政府、社會問題。
最後再一層層到個人。
什麼都想說，什麼又沒說好。
甚至連最基礎的懸疑案件都沒有做好。
這並非《黑土無言》一部劇的問題，而是大多數內地懸疑劇共同的困境。
特別是現代懸疑類型，這麼多年的優秀作品，屈指可數。
像是愛奇藝的迷霧劇場，也是高開低走。
除了第一年出了《沉默的真相》《隱秘的角落》兩大爆款，之後再沒有大的水花。
當然，尺度等審查方面的客觀限制因素，固然存在。
但，這絕不是一個拍不好劇的萬能借口。
在魚叔看來，內地懸疑劇的問題無外乎三個方面：
一是，題材紮堆。
內地犯罪片，十有八九都發生在東北和重慶這兩地兒。
而東北的懸疑劇，基本都是以國企改制、下崗潮為背景。
相似的故事看過太多，必然讓人審美疲勞。
二是，演員過於重復。
能夠演好懸疑劇的演員，好像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
就像前段時間《三大隊》播出的時候，有網友吐槽：
不想再看秦昊演這類劇集了。
還有陳建斌。
去年才在《塵封十三年》裡見他演刑警，這回的《黑土無言》裡又是刑警。
三是，類型劇創作人才不足。
內地很多導演，其實根本不會導懸疑劇。
像是去年迷霧劇場的《回響》，請來名導馮小剛來拍。
馮小剛名氣再打，但拍懸疑劇似乎毫無章法，最終換來罵聲一片。
實際上，許多年來，內地創作者對類型化都有普遍的輕視。
3年前的一部懸疑劇《八角亭迷霧》，導演王小帥也算是享譽國際。
但最終成片，卻遭遇口碑大翻車。
面對這樣的言論，王小帥等主創表示：
不能用傳統的對懸疑劇的理解
如果真認為這部劇太慢了，說明是他性子急了
這一番言論，顯然透露出對於類型化創作的不屑。
自然而然地認為，類型化就是俗套、程式的代名詞。
啥叫「傳統的對懸疑劇的理解」？
在我看來，《隱秘的角落》《漫長的季節》也並不傳統。
但同樣實實在在地獲得了廣泛認可。
所謂，術業有專攻。
無論如何，一部劇綴著「懸疑」的標簽，那麼營造懸念、構建事件邏輯，就是它的基礎。
觀眾既想看到，燒腦的詭計、嚴密的推理、出乎意料的反轉劇情；
也想看到，作用於案件中的復雜人性、社會弊病以及時代痛點。
類型化創作與藝術表達，並非完全對立，非此即彼。
而是可以融為一體，相輔相成。
甚至還可以兼容更多的元素和類型，也不沖突。
像加入科幻背景的德國懸疑劇《暗黑》。
結合校園、愛情、奇幻等元素的臺灣懸疑劇《想見你》。
反觀內地許多創作者，隻是盯著形而上的宏大表達。
卻不肯將自己「高貴的」目光投到專業性的類型故事創作。
問題是，故事都講不好，就想要更深刻的內涵。
這怎麼可能呢？
結果就是，一次一次辜負觀眾的期待。
最終讓內地懸疑劇落入無言的黑土中，再起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