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某天的新聞聯播時間，年幼的我聽見電視裡傳來普通的男聲：“三、二、一，點火！”，而後屏幕驀然被白煙覆蓋，一點紅光在煙中透出，然後紅光越現越大，把鏡頭下漆黑的夜幕照的如白晝般明亮，緊接著鏡頭拉遠，玩具一樣的雪白尖頭長筒被煙霧和火光推起，配合記者激動人心的解說，這段情景便成了我對航天最古早的記憶。
或許很多人都記得當時刷屏的“喜之郎”廣告，那個愛吃果凍的小男孩夢想長大後成為太空人；或許在幼兒園老師第一次問起未來想成為什麼人的時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幼童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宇航員。”或許我也會作出同樣的回答的——在我看到紀錄片《錢學森》之前，但在那之後，我指著電視機對傢人說：“我也要當錢爺爺那樣的人。”或許孩子的天真莫過於如此，“當你真正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合力助你實現願望”——如果保羅·柯艾對航天的理解和年幼的我一樣淺薄。
倘若一句話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那也不失為一件幸事。才上小學，我就不知不覺開始為兒時的命題尋找方向，“我將來要造火箭。”我對自己說，從高端制造業的角度出發，身邊徒有其表的火箭玩具未免顯得太過幼稚，“我得努力學好數學。”我嚴肅地思考。時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認，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數理天賦，但在那時，我堅信自己是“小錢學森”——盡管數學成績往往不盡人意。
五年前一個普通的下午，我合上《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心中默念書裡出現了三次的那句話：“當你真正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合力助你實現願望。”說來好笑，我既對地球外的浩渺星海畏懼不已，又為人類沖破地心引力的壯舉感到不可思議——當時我已模糊認識到航天意味著什麼，燃料點火的巨大推力、分離環節的危險瞬間以及大氣層摩擦產生的熱與光，如此驚天偉業、我也能有幸參與其中嗎？慌張、無措，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常常想起那句話：“當你真正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合力助你實現願望。”
事實上，宇宙並不會助一個不自量力想探尋宇宙的凡人實現願望。正如上文所說，我沒有任何數理天賦。高中時代，天才的同齡人在屬於天才的競賽中大放異彩，平庸的我埋頭於平庸的數理題海。幼時說要為中國航天事業做大貢獻的“小錢學森”，最終被日復一日沒有長進的成績擊敗，人被年幼無知的幻想吹到天上，總有一日要落下來。我正試著把那段日子忘卻——把那段滿是沮喪、重復、遺憾的日子忘卻。
但我還記得高考前的一次晚自習。2023年5月10日21時，我偷偷溜到操場上，與此同時，搭載天舟六號貨運飛船的長征七號遙七運載火箭，於文昌航天發射場點火發射。濕漉漉的初夏夜晚，我抬頭遙望無邊無際的銀河，恍惚間回想起小時候在電視播放的那短短幾秒——那驚艷了我十幾年、讓我魂牽夢縈的夜幕、白煙、紅光和玩具一樣的雪色火箭，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念誦保羅·柯艾的句子：“當你真正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合力助你實現願望。”念著念著就笑出了聲，忽而潸然淚下。
文字｜郭鄭延
編輯｜劉美喬
審核｜景佳璐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