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聞記者 李昌 特約撰稿人 邱禕
近些年來，“電影內容不及預期，能否退款”一直是個有爭議性的話題。一些爛片通過“詐騙式營銷”手段成功吸引了大量觀眾進入影院，可當觀眾坐下後卻發現，大熒幕上的影片讓人“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新年伊始，湖南長沙部分影院開啟開場30分鐘內可退票的試點做法，無需人工幹預，全程自助服務。此消息一出，不少影迷歡呼雀躍，“終於可以對爛片說不了”，#電影開場後也能退票了#相關話題迅速登上熱搜。相比影迷的熱烈反應，影視行業從業者則是噓聲一片，認為此舉不僅缺乏可操作性，更會催生出更多爛片，從根本上擾亂中國電影的市場秩序。
截至目前，試水退票的幾傢影院已暫停相關服務。關於“電影退票”機制的建立，這些年國內電影市場從來沒有停止過相關爭議。遲遲未能推廣的原因，是因為各方利益沖突以及確實存在各種現實困難。業內人士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爛片界定尚無標準，“退票制”操作性不強，而影院方也稱“退票制”看似維護了觀眾的利益，但院方的利益卻嚴重受損，很難有動力積極響應。
試點影院已暫停退票服務
元旦期間，湖南長沙部分影院在檢票口處上線了自助退票機，針對指定影院及影片，影迷在電影開場（影票標註開映時間）後30分鐘內對電影或影城服務不滿意，可以申請退款。
參與試點的保利影院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自助退票機就擺在取票機附近，影院也專門制作了易拉寶說明退票流程和操作方法，但啟用半個月以來一共隻有不到20人退票。
據工作人員介紹，自助退票機和退票產生的相關費用均由簡票集團提供，影院隻負責提供場地。目前，自助退票機已無法繼續使用，具體情況影院方面也不清楚。
根據網上公開的信息，簡票集團是一傢“專註於檢票場景的媒體生態運營商”，產品主要以影院電子檢票臺為主。此次推出的開場後退票服務也是依托於該公司推出的檢票機器。根據目前網網友分享的經驗，退票的具體流程為：入場後30分鐘內覺得不滿意，可以進入小程序申請退票，退出影廳後再將生成的二維碼在檢票口刷一下，即可完成退票。
關於退票的錢款來源問題，簡票集團首席運營官彭湘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退款服務的審核和支付均由其公司負責，觀眾通過小程序和檢票退票一體機掃碼自助完成，不會影響影院的正常經營和票房收入，這與影院工作人員的說法一致。
從事多年電影發行業務的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此次試點的退票業務是簡票集團負責退款補貼觀眾，相當於單方面為觀眾買賬，與院線和影片發行方無關。簡票集團為各路爛片上了個“口碑保險”，同時也為自己的品牌爭取到了更多露出機會，噱頭大於實際，更像是一場成功的營銷行為。
此外，這位業內人士還強調，由一傢第三方公司砸重金承擔退票服務不可能是長久之道，這種單一補貼模式很難推廣。彭湘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透露，預計春節將在全國超1000傢影院推出相關服務，但目前長沙多傢試點的影院已經無法退票，暫停了服務。
統計數據顯示，元旦檔期間長沙72傢影院安裝了自助退票機，五部參與試點的影片共有9292名觀眾參與觀影，其中有135人使用了退票服務。至於為何暫停退票服務，以及彭湘偉承諾的1000傢影院試點目前進展如何，簡票集團目前暫未回應。
電影從業者集體反對
雖然隻是一傢企業的補貼和營銷，但這次試水的退票舉動，還是撩動了許多影視行業從業者的神經，不少業內人士在接受采訪時均對所謂的“爛片退票”表示反對。
北京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影院經理告訴記者，想法是美好的，實際做法是很難操作，因為沒有一套標準去判定電影內容的好和壞，所謂一個電影爛不爛是帶有很多個人主觀的意識，缺乏客觀性。
“你去選擇一部電影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口味選擇某個類型，比如動畫，愛情，科幻，這些是有標準可以做參考，但是爛片你怎麼做參考？其他人說是爛片也隻能說是個人主觀的認定，沒有客觀性。”這位經理說，如果沒有一套標準判斷一部電影的好和壞，那麼退票機制就很難執行。
此外，開場30分鐘內，隻要觀眾對影院環境不滿意，或者和周邊的觀影人氣場不合，抑或是心情不好都可以用影片爛的理由去退票，這會大大增加影院的運營成本，對於經營本就困難的院線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當一個人走進電影院，開始看片的時候，就已經相當於消費了，這就如同吃了一口雪糕，嘗了一口可樂，這時候可以說不買了嗎？”
這位經理還表示，雖然退票服務為部分觀眾提供了一個“後悔”的機會，但是留下來的觀眾被頻頻打斷思路，情緒和氛圍全被破壞了，很難再次“入戲”，觀眾體驗會大大降低，這對選擇繼續觀影的人來說是不公平的。
除了院線反應強烈，從事電影發行的張先生也表示，“一刀切”退票會引發更多問題。張先生告訴記者，目前電影宣發本身就存在各種亂象，水軍、粉圈、刷分、空票等行為屢見不鮮。去年春節檔，《流浪地球2》和《滿江紅》的粉絲罵戰以及各種非理性的攻擊讓人大跌眼鏡。如果放開所謂的“爛片退票”，就像現在的刷分一樣，電影公司之間為了競爭，很有可能會利用大量退票作為爛片的依據去“黑”同檔期影片。粉絲們也可能利用這一新規把退票當成爭鬥武器，提高競爭對手的退票率，打壓他們的票房成績。
退票能根治爛片嗎？
站在觀眾的角度，這次的試水得到了不少網友點贊，“觀眾被爛片綁架，兩三個小時如坐針氈的體驗真是折磨！這一做法堪稱影迷福音，極大地保護了觀眾的權益，希望盡快在全國推廣。”
除了大大提升觀影體驗，不少網友還認為此舉能進一步壓縮爛片的生存空間，整體提升國產電影的質量。微博網友“腦洞太大了”表示：退票服務的推出可以提升佳作投放市場的自信心，讓爛片無人問津，影視行業要相信觀眾的審美力和辨別力，人們願意為好影片買單，真正的佳作一定會得到市場的認可。
不過，電影公司和創作者都對此不樂觀，編劇小司告訴記者，如果允許電影票在開場之後半小時內退票，那麼可以想象，中國電影將發生很多微妙的變化。大量電影把最精彩的戲挪到前三十分鐘，電影結構紛紛失衡。60%以上的中國電影可能都在玩倒敘、50%以上的大牌明星都選擇在第27分鐘華麗出場，這樣能整體提升電影的質量嗎？
在小司看來，這樣不僅不會杜絕爛片，很有可能會讓中國電影進入“八股文”時代，爛片反而會越來越多。另外，在酷暑時節，會不會有大量對電影毫無興趣的閑人選擇去電影院避暑，反正一分錢不花就能在電影院裡坐一天，隻要每隔半個小時換個影廳就行，“這樣的惡性循環會對院線和電影公司造成沉重打擊，大傢還有動力去創作好作品嗎？”
不少業內人士在接受采訪時都表示，院線電影原本是需要起承轉合的長片作品，“一刀切”不光很難促進行業發展，反而可能會引來行業的事實性倒退，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相比退票，規范排片和宣發市場、解開院線電影評分保護、重拳打擊各種行業亂象才是當下中國電影市場亟待解決的問題，是實現保護觀眾、驅逐爛片目標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