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憶當年餃子香

2024年2月5日 21点热度 0人点赞

文 / 侯二懷

轉自:邯鄲晚報

生活,一半是回憶,一半是繼續。回憶,讓人記住鄉愁;繼續,為了擁抱美好。

——題記

時間能洗去歲月的征塵,卻抹不去人們心中的記憶。

日月如梭,轉眼又到了一年歲末。不由讓我想起上世紀六十年代在鄉下農村過年的情景。每當進入臘月,尤其是臘八之後,鄉村的天空總是裊裊炊煙,繚繞盤旋,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濃濃的年味。人們之所以盼過年,說白了隻有過年,才能吃上好飯。

除夕吃餃子,成為一種奢望和期待。全村八個生產隊,境況一樣,村民過著清湯寡水的日子。生產隊一個工值三四毛錢,到年底大都不能兌現分紅。一日三頓都是紅薯飯,不是蒸,就是煮。因為種紅薯最劃算,5斤紅薯頂1斤糧食。平時想改善生活就要把紅薯切成片,曬幹後碾成面,壓餄烙吃,熬點羊油,切個蔥花,吃起來特別順口。一年很難吃上一頓白面饅頭,更別提吃餃子,所以村民傢傢看重年夜飯,期待年三十晚上燃放鞭炮,一傢人聚在一起吃頓熱乎乎的肉餃子。

母親是過年的主角,每天起早貪黑,忙這忙那,沒有片刻清閑。母親的想法是,平時吃的再不好,年夜飯的餃子一定要讓傢人吃好,像個過年的樣子。包餃子,吃什麼餡,如何調餡,煮餃子,還要讓它個個不破、不粘、不生,也是母親要掌握的技巧。

為了這頓年夜飯,母親吃罷午飯後就著手準備。吃餃子先和面,母親先把面和了一大盆,然後放在煤火旁邊蓋上蓋兒醒面。看似一頓,其實是兩頓,因為大年初一的早上仍然要吃餃子。母親讓哥哥把發幹的兩捆蔥,一根一根剝去外面的幹皮,幹完貼對聯。二姐負責剁肉剁蔥,肉備了豬肉和羊肉兩種,是父親花3塊多錢從鄰居傢新買的,說是讓傢人過個“肥年”。少許用於初一中午熬大鍋菜,大都用於剁餡包餃子。母親讓我到灶火跟前隻管添柴燒火。

我那時10來歲的樣子,已經記事。大姐已出嫁,一傢七口人,七張嘴,母親最清楚能吃多少,心裡早有盤算。光蔥顯然不夠,母親還準備了曬幹的白蘿卜條、白菜做餡。白羅卜條,先是放進鍋裡煮熟,用笊籬撈出,涼後用手攥成白團團,自然脫水;白菜水分大,母親在白菜上撒些鹽,用白絨佈把水擰幹。隻見母親“叭叭”地把白蘿卜條和白菜剁碎。餃子餡的食材準備齊了,母親先調豬肉餡,後調羊肉餡。母親調餡時,用小鐵鍋在煤火上焙了點花椒,搟碎成花椒面兒,和蔥末薑末鹽醬油和香油一起放進去,然後用筷子朝一個方向攪拌,兩盆肉餡大功告成。

母親、二姐配合著包餃子,倆弟弟開心地嬉鬧著。

冬天天短,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過年洗涮用水多,父親承包了傢裡的用水。父親不願在村中水井旁邊排隊等候擔水,直接帶上自傢繩子,到村南地裡的水井用繩子一桶一桶拔水,一趟又一趟,直到把傢裡大缸小罐裝滿水。

熱騰騰的餃子出鍋了,哥哥到院子大門口點燃鞭炮。鞭炮一響,幾乎與房前屋後的鞭炮聲連成一片,不絕於耳。不知誰傢的二踢腳凌空爆響後,炮皮落到我們庭院地上。父親說:“這叫福進傢門。”那一刻,全傢人沉浸在一派喜慶祥和的氛圍中。

母親端上第一盤餃子先上供,點燃三炷香,第一炷香敬天,祈求風調雨順;第二炷香敬地,希望來年有個好收成;第三炷香敬人,敬自己的老祖宗保佑傢人平安。母親嘴裡陣陣有詞,聲音很低,說的什麼,別人聽不清,反正都是好寓意,好祝福。

此時的我,早已垂涎三尺,迫不及待地想吃。母親把第二盤餃子端給父親,說父親是傢裡的頂梁柱應先吃。父親知道我從小嘴饞貪吃,便使個眼神讓我拿個小碗,給我撥上半碗。端住碗我便狼吞虎咽吃起來,幾乎一口一個。母親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叮囑我:“餃子準備不少,不要不知饑飽,不要吃撐。”母親的話,真是一語成讖。年夜飯吃餃子,碗雖不大,我吃了滿滿兩碗,感覺吃撐了。

父親擔心我吃了就睡,餃子不好消化窩在肚裡,領著我到街上看燈,看煙火,意在通過走步,幫助消化,減輕胃的負擔。

母親不僅沒有責怪我,反而同情我。說我生不逢時,又生到這個窮傢,一年四季也吃不上一頓好飯,穿衣都是大的不穿的,染一下就算新的,可憐我命苦。

人們常說,“民以食為天”。一粥一飯是生活,誰也離不開一日三餐。把人生融入到吃飯、穿衣這些瑣事中來,生活便有了煙火氣。因為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苦盡甘來,也許是我們那代人的共同命運。其實,生活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曾以為最難熬的日子,走著走著就柳暗花明了。走出校門我參加了工作,有了穩定收入。退休後進了城,每天的生活就像天天過年。下過不少飯店,享受過許多美食,吃水餃更不在話下。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父母早已過世。我曾吃過無數次水餃,有外面的,也有傢裡的,但都沒有母親包的餃子吃的香。

那味道,時不時從我記憶中飄出,縈繞在味蕾,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