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我的碎閱讀

2024年2月6日 28点热度 0人点赞

瀏覽身後的書架,今年讀過並留存下來的各類書,不算少。有新書,也有舊書;有書局所出,也有朋友惠贈;有的購自網店,有的是閑逛書店所得。所謂“碎閱讀”,一層意思是時下常說的閱讀“碎片化”,另一層意思是用碎片時間閱讀,還有一層意思是個人興趣的不太應時的閑碎閱讀。平常工作間隙刷微博、讀網文,習慣性地瀏覽專業期刊和一些專著,為了不落伍,也不時接觸一些熱點新書,了解閱讀風尚。

年內閱讀相對集中的是近現代日記和書札,兩個重點,一是晚清近代,一是上世紀50、60年代。這也是近年圖書熱點題材最集中的時段,好書不斷,如《民國乃敵國也》(中華書局)、《故國人民有所思》(三聯書店)。讀日記和書信這類原始資料,對我而言,既是滿足對文獻的興趣,也因為它所帶來的身臨其境的現場感,是讀別人選擇性的描寫闡述不能有的。我曾經將竺可楨、金毓黻、鄧之誠、顧頡剛、宋雲彬等人50年代前後的日記對讀,參照陳寅恪、陳垣等人的年譜資料,某一件事(未必是大事)在當時的波及面和各自關註的角度、評價,大不一樣,歷史往往隱藏在這些細節之中。《鄧之誠文史札記》(鳳凰出版社)其實是日記,飽含時代變革印跡,涉及新舊學人之多,不啻為一部北平學界指掌圖。近來讀過的書札類圖書有《函綿尺素——沈曾植往來信札》(中華書局)、《許寶蘅藏札》(中華書局)和《小莽蒼蒼齋藏清代學者書札》(人民文學出版社),前者最為精美,後者最為大宗。日久年陳的書札,對於後來的局外人也不無見字如晤的感覺。與這兩類稍稍相近的是“編年事輯”體的學人年譜,兼具年譜和傳記之長,中華版《黃永年先生編年事輯》引發了很多讀者的興趣,近期上古版《施蟄存先生編年事錄》出版,應該是一本必讀之書。

因為工作,往往得提前閱讀之便。按常例,審稿自然不必讀完全稿,但有些書會讓你有快讀一過的迫切,李懷宇的海外名傢訪談《傢國萬裡》就是這樣一本書。餘英時、張充和、唐德剛、王鼎鈞等名傢親述人生際遇,是一代旅美學人的心史。另一本先讀為快的書是即將出版的葛兆光《想象異域》,是繼《宅茲中國》之後,作者對“什麼是中國”的又一次叩問。關於這樣一個大命題,最需要的正是作者提倡的從歷史中去理解民族國傢的形成。《想象異域》從李朝朝鮮漢文燕行錄文獻,提出了一些視角獨特有趣的觀察和思考,比如從周邊國傢之間的交往,看中國作為一個“不在場的在場者”,在這個共享傳統的文化圈中的影響,等等。8月上海書展的學術論壇,曾現場聆聽過葛先生關於這個題目的講演,對這部新著,我和廣大讀者一樣期待。

閱讀其實是最私人的一件事,閑暇時光,坐對晴窗,讓人最歡喜的還是捧讀一本精美的書法碑帖,或者說故談往的精致小書。前者最令我滿足的是精美絕倫的上古版《四歐寶笈》,四種宋拓歐碑和各傢題跋,原裝原樣,完整復制,纖毫畢現,賞心悅目,如對古人。另外仲威《善本碑帖過眼錄》(文物出版社)和陳麥青《書物風雅》(中華書局),兩本關於古代金石碑版的新書,作者都是長期浸淫於故紙堆的專傢,遠非一般耳食之言的所謂著述可比。

近年的關註和閱讀,還給我一個特別的體驗,文化的繁榮,要旨在文化的多元。僅就傳統文化和藝術而言,為數不在少數的年輕人的表現,是一支值得關註的靜水深流。他們區別於學院派,沒有文藝腔,以民間的身份,不與時隨俗,接續著幾十年來逐漸式微的文人傳統和筆墨。這裡有我關註的王傢葵、嚴曉星、梁基永、蒙中,和他們的作品:《唐趙模集王羲之千字文鑒真》(中華書局即出)、《近代古琴逸話》(中華書局)、《故紙寒香》(花城出版社)、《筆墨舊約》(西泠印社出版社)等等。

上個月在書衣坊,主人送我一本已經第5次印刷的《設計詩》,其中的一頁印象最深:

眼睛睜開,夢被驚擾,縮成一團

眼睛閉上,夢被打開,灑了一地

這是現實與理想的貼切寫照。讀喜歡的書,就像被打開的夢,一本好書,也許就是喧囂生活中夢的棲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