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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16兩黃金,我藏着它,乞討10年,一分沒動,現在全部上交。」
1949年,一個衣衫襤褸形如乞丐的婦人,帶着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來到湖南省岳陽市平江縣的縣委辦公室急切地說到。
正當縣委書記齊壽良感到震驚之際,婦人已經從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破爛不堪的棉衣放在桌上。
她用力地扯着包裹在棉衣上已經發黑的繩子,顯然這已經很久沒被打開過,她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掏出金光閃閃的金條,整齊地擺在桌上。
沒等齊壽良開始問,婦人就開始自我介紹起來:「我叫朱引梅,我的丈夫是平江慘案的受害者塗正坤,黃金是我丈夫生前讓我上交的。」
齊壽良趕緊請母子倆坐下,請她詳述事情經過,一段塵封的往事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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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引梅,1910年出生於平江縣南江鎮漿田村的一個大戶人家,因接觸革命思想,18歲時參加共產黨。
1928年,塗正坤任中共平江縣委書記,朱引梅任縣委組織部幹事,兩人就此相識。
平江縣工農兵蘇維埃政府剛成立,百廢待興,在建設根據地時,兩人志同道合,很快走在了一起。
兩年後,他們在組織的見證下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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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革命的最前線 ,夫妻倆註定會面臨意想不到的危險。
1934年10月 ,中央紅軍離開革命根據地,開始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留下了紅十六師在湘鄂贛邊區,堅持游擊戰爭。
擔任省委組織部長的塗正坤和朱引梅,就這樣留在了邊區。
由於國民黨多次清剿,邊區軍民環境極端艱苦,只能靠草根、野菜、觀音土(一種白色黏土)度日。
有一次,紅軍遭到敵人突襲,旗手陣亡,連紅旗也被奪走,他們被迫轉移,最終在夜深時找到一個崖洞休整。
朱引梅見大家士氣低落,便和塗正坤商議,能否用結婚時那床棗紅色的被面做一面紅旗。
塗正坤對朱引梅的善解人意,甚是感動,於是一個人守在洞口,借着松明微弱的亮光,開始忙了起來,直至天亮。
早上起來,同志們看着一面繡着「戰斗到底」四個大字的紅旗在風中飄揚,一時間鬥志昂揚。
整頓好後,同志們跟着這面紅旗,向清鄉的匪軍發起了猛烈的沖鋒,最終消滅了一個連的匪軍。
為了巧妙地打擊敵人,塗正坤提出了」捉迷裁「的游擊戰術,取得了不錯的實戰效果,就這樣游擊隊在湘鄂贛邊區重新活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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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北事變後,民族危機進一步加深,我黨提出了「停止內戰,一致抗日」 的口號。
1937年7月,七七事變爆發,全國開始了全面的抗日戰爭,國共兩黨,也在我黨的倡議下,開始了國共合作。
隨後,黨組織對湘鄂贛邊區紅軍游擊隊進行改編,納入新四軍,並設立了新四軍平江留守通訊處,由塗正坤擔任上校參議兼特委書記,朱引梅則擔任特委組織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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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改編過程也是危機重重,因之前游擊戰時吃了虧,國民黨反動派一直想消滅這支隊伍。
1939年,在我黨的領導下,全國人民抗日情緒高漲,這深深刺痛了國民黨反動派,反動派千方百計製造分裂阻撓抗日,大軍閥楊森奉蔣介石密令,打着「抗日」的旗號,來到平江縣實則行着「抗共」的勾當。
隨後,反動派秘密開會,布置「清剿」計劃,特務長期監視着平江留守處,平江縣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由於最近國民黨反動派動作頻繁,塗正坤擔心有什麼變故,於是打算將自己的處境告訴朱引梅。
塗正坤說,國民黨反動派隨時可能對他下毒手,但作為共產黨員, 要隨時准備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黨和民族的偉大事業,「一定要革命到底,一定要堅持到抗戰的最後勝利。」
說完,塗正坤拿出一包鈔票,以及1斤2兩黃金,交與朱引梅保管,並囑咐她如果自己出事,一定要交到黨的手裡。
作為共產黨員,她早已將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但作為妻子,朱引梅卻忍不住擔心丈夫的安危,但她知道丈夫的決心,便也不多說什麼,默默地點頭同意了。
朱引梅擔心將鈔票和黃金放在留守處不安全,便機智地藏在了隔壁鄧選成家裡,順便將自己變賣嫁妝的4兩黃金也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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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6月12日,塗正坤一大早就組織了一場破壞公路、截斷日軍運輸線的緊張戰斗,回到留守處後,大家都非常疲勞,吃飯午飯就全都休息了。
塗正坤也躺在床上,不時傳來低微的咳嗽聲,由於常年操勞,他的咳嗽一直沒好。
朱引梅擔心塗正坤的身體,便委託鄰居鄧選成夫婦,幫忙照顧10個月的孩子塗明濤,就急匆匆地出門買藥了。
塗正坤想到有不少抗日組織工作未落實,便怎麼也睡不着,於是爬起來准備去找羅梓銘商量。
突然,一個賊眉鼠眼,滿臉橫肉的人急沖沖地走了進來,此人便是國民黨中尉張紹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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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塗正坤,張紹奇言辭虛浮地說道,要塗正坤去一趟楊森的辦事處,商量抗日事宜。
塗正坤認為事有蹊蹺,但又想弄清楚敵人的陰謀,還是選擇了一同前往。
他隨手拿了把蒲扇,走了出去,張紹奇緊隨其後。
一路上,塗正坤環顧四周感到死一般沉寂,不由得警惕起來。剛走到離留守處30米的「秀記雜貨店」,正要轉身盤問張紹奇時。
張紹奇突然乾咳一聲,裝模做樣地喊「有匪」,沒等塗正坤反應過來,預先埋伏在巷內的匪軍,就開始用機槍瘋狂射擊。
塗正坤身中數彈,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街頭。但他頑強地朝留守處爬去,想為同志們報信,剛爬出不足一米,反動派又是一頓射擊。
雖然他再也爬不動了,但他仍然用盡最後的力氣朝留守處呼喊:「敵人下毒手了,同志們快走,中國共產黨萬歲,中華民族解放萬歲。」 隨後便倒在了血泊之中,離開了他熱愛的黨、人民和家鄉。
聽到槍聲後,朱引梅料到留守處出事了,便急忙趕了回去。
當她躲在隔壁窗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後,內心痛苦不已,但她來不及傷心,就又看到匪徒沖進了屋內,把孩子抓在了手裡。
這一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失去丈夫,如果再失去孩子,她也活不下去了。
正當她准備沖出去和國民黨反動派拚命時,鄰居鄧選成夫婦一把搶過孩子說:「這是我女兒的孩子,別弄錯了。」
10個月大的塗明濤,這才躲過一劫。
這就是震驚全國的「平江慘案」,除塗正坤外,吳淵被當場槍殺,羅梓銘、曾金聲、吳賀泉、趙綠瑩四位同志被帶走嚴刑逼供,但他們寧死不屈,最終慘遭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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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當晚,國民黨反動派為了尋找朱引梅,在縣里大肆搜捕。
在當地群眾的保護下,朱引梅穿過層層崗哨,回到了塗正坤的老家嘉義謝江河包洲。
為了安全,朱引梅10個月大的兒子塗明濤、鈔票和黃金則由鄰居送過去。
塗家想盡辦法搶回了塗正坤的遺體舉辦喪事,僥幸脫險的黃耀南,也冒險來到塗家弔唁。
於是,朱引梅將全部鈔票交給了黃耀南,並囑托他把當月的薪俸發給倖存者,但怕他攜帶黃金目標太大,容易丟命,便沒給他黃金。
對戲,朱引梅另有打算,她想在安全後,利用手裡的黃金重建遭受破壞的平江特委。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沒等喪事辦完,國民黨反動派就來抓人,無路可走的朱引梅,經歷重重困難,背着孩子、懷揣金子回到了娘家。
然而敵人並沒有放棄對她的追捕,「平江慘案」的直接兇手之一,嘉義保安隊副隊長楊楚新,猜到朱引梅回了娘家南江,便主動申請調到南江。
朱引梅得知消息後,躲進了附近的小山林,一無所獲的反動派撲了個空,但他們不肯善罷甘休,又開始搜山。
無奈山林狹小,亂石樹木叢生,反動派見搜尋困難,便沿路對着山林用機槍掃射,打算逼迫朱引梅現身。
而此時的朱引梅,正躲在一顆大樹後面,子彈嗖嗖地從耳邊飛過。朱引梅怕孩子聽到槍聲而哭鬧,便解開衣服給孩子餵奶,就在她側身時,一顆子彈呼嘯而來,擦傷了她的肩膀。
劇烈的疼痛令她止不住地顫抖,她本能地想捂住傷口,但懷里抱着孩子,只能強忍着疼痛。
好在敵人一番掃射後沒有發現,便離開了。
看到敵人走後,朱引梅這才爬起來,此刻,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上衣,她忍着劇痛進行了簡單的包紮。
平靜下來之後,她意識到敵人想要趕盡殺絕,如果還呆在娘家恐怕自己和孩子性命難保,還有可能連累家人,於是便忍着劇痛朝山林深處走去。
為了躲避敵人的追殺,朱引梅帶着孩子開始在湖北通城、平江瀏陽交界的大山里來回逃亡。
因為怕被發現,她不敢搭棚子,不管風吹雨打、大雪紛飛只有一件蓑衣和斗笠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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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他能找到一個山洞能夠遮風擋雨,母子倆就能高興好幾天,但怕被發現,沒幾天又得換地方。
山里人煙稀少,乞討難以度日,只能靠挖點紅薯、野果、野菜充飢。
因為飢餓,朱引梅一點奶水都沒有,孩子吃不上奶長期營養不良餓得面黃肌瘦。
但誰也不知道,朱引梅背着沉甸甸的黃金,就連兒子塗明濤也不知道。
在那個年代,如果將黃金變賣,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母子倆足以過上富裕的生活。
然而,朱引梅從未有過如此想法,甚至孩子差點餓死,她都未曾半點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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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共產黨員,她不能背棄對丈夫的承諾;她不能玷污丈夫的一世清白;她要為孩子樹立榜樣;她堅信共產黨一定會勝利。
正是這樣的信念支撐着她苦熬了10年,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她都要替丈夫把這筆錢交給黨。
1949年7月,平江解放,朱引梅喜極而泣,她終於可以回家了,一個人民當家做主的家。
她立即帶着孩子奔向縣城,找到了縣委書記齊壽良,分毫不差地上交了手裡的黃金。
當時,朱引梅對齊壽良說:「這里一共16兩黃金,其中12兩是塗正坤犧牲時湘鄂贛特委的工作經費。多出來的4兩是我自己的嫁妝錢,我是黨員,這10年逃亡也沒交黨費,今天一並交了。」
此後,朱引梅背着黃金去討飯的事跡逐漸被大眾知曉,她也被人們親切地稱為「引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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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陰,三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對於一個帶着孩子的弱女子來說,是何等的艱難又需要何等的勇氣?
平江縣史志辦主任張足生曾感嘆說:「沒有對黨的堅定信仰和無限忠誠,引乾娘怎麼會背着黃金去討飯呀?」
正是帶着這種對共產主義的堅定信仰,以及對黨如金般赤誠,讓她用一生為我們詮釋了什麼是無私、什麼是堅守,這種精神值得每一個人學習。
1998年「引乾娘」,安詳離世,享年90歲,去世前還在教導塗明濤:「要堅持原則,對黨忠誠,老老實實為黨工作。」
她是黨最忠誠的擁護者,也是我們心中永遠的「引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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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賀喜
編輯:池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