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十五，年算是過完了。甭管年輕人對年的看法如何變換，老人們一如既往。在他們心中，年永遠是團聚，是對幸福的檢閱和接收，哪怕只是幾天的鬧騰，哪怕兒孫走後家中滿是殘羹冷炙，那也高興。
我們的父輩，勤儉成性。少時的苦難在他們心中劃了一道深深的痕，終身未愈。他們，習慣於把節省留給自己，把大方送給兒孫，甚至是遠來的客、近處的鄰。這種深埋的自我渺小，實則是另一場偉大，偉大到我們不可細想，否則心痛淚流。
過年前的父親們，許多人會不約而同地做同樣的事：買條平常捨不得買的煙，買幾瓶往日看都不會看一眼價格的酒。
從前的我，很不理解這樣的行為，認為是老人好面子的強撐。看看平時，他們買的煙，不過十來塊，喝的酒，二三十屬於正常，四五十已屬於慶賀小快樂的奢侈。買來的好煙好酒，為的是新年有客人時擺在桌面裝一裝，若讓他們自己享用，千難萬難。
不能怪我無端腹誹。父輩兒人的一生，經常是面子大於里子。要強且倔強的他們，在乎別人的眼光，在乎他人的言語，生怕一個不慎，讓人以為今生沒有努力，老來淒涼。
真的淒涼嗎？未見得。平日的他們，其實並不在意生活的享受。在他們看來，只要今天比昨天好一點點，也算不白活。溫飽衣食，早已不成問題，肉、菜、水果，心裡盤算、嘴上計較價錢，也不是吃不起；孩子不穿的衣服鞋子，自己穿上美的跟什麼似的；老哥幾個喝頓小酒，樂的能念叨好幾日。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擔心，擔心好日子子孫無法延續，擔心自己在兒孫前的種種行為，給他們丟了臉。可他們又實在不知道如何表達，這不，買點好煙好酒，過年人前撐撐場面，多麼經濟實惠。反正就這幾天，等孩子們上班了，來的少了，咱的日子照舊。
一個人真正的成熟，不是人情世故的嫻熟，不是燈紅酒綠下的觥籌交錯，而是開始理解自己的父親，開始懂得他們看似幼稚的做法飽含的深情。
每次過年，看到不抽煙的父親買來好煙，拆開，茶幾上放上一盒，剩下的放進冰箱，我便知曉，那保鮮的，是他對我的惦念。就算他常常讓我戒煙，過年，也不再去想去管。不管孩子歲數多大，在他面前永是孩子，既是孩子，過年便可放縱。
每次過年，看到愛喝酒的父親，一瓶瓶擺弄他的「心肝寶貝」，來回調換它們在酒櫃上的位置，架子上都是好酒，櫃子裡是他平時所喝。我便知道，擺出來的是他養育兒女撐起家庭的驕傲，封在櫃中的，是他付出的心酸和對自己的糊弄。
如今的我，早已過了父親做什麼都覺得不對的年紀。我會和他一起，商量着過年買什麼煙，買什麼酒。買回來和他一起擺弄，甚至給他出主意，哪一天喝哪瓶，哪次親友聚會帶哪瓶。
幸福是細水長流，瑣碎才是親情所在。你陪父親，就像他陪着兒時的你，好煙好酒是他久已盼望的玩具，一起玩多開心。
我們不要試圖去改變任何人的生活，包括父母。也沒必要為了順你的意，引來莫名其妙的爭執。當你懂得欣賞夕陽之美，方可珍惜朝陽，一輩子，才能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