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輩子沒出縣城的52歲媽媽,一周跑了三場半馬

2024年3月23日 17点热度 0人点赞

海報新聞記者 金立紅 報道

王梅一直都知道自己跟身邊傳統意義上的「家庭主婦」不一樣,她不是事事依賴丈夫的妻子,更不是為子女完全犧牲自我的母親。繼騎自行車、徒步、爬山、打羽毛球後,52歲的她如今又愛上了跑馬拉松,上周7天的時間內她跑了3個半馬,而這個周末,還有一場半馬在等待她的出發。

對於母親的這種近乎於「叛逆」的行為,張馳也並非沒有埋怨過——母親的大把時間都用在自己的交際與娛樂上,甚至經常忘記為曾經年幼的她做飯。但如今張馳更加感謝這樣的母親,她沒有將自己囿於幾十平方米的房子,沒有圍繞着廚房、工作、家庭打轉,而是在現實的打磨里,盡力將自己的生命變得豐富多元。

一周跑了3個半馬

最先聽到關於王梅的故事是在其女兒張馳的口中,關於媽媽對馬拉松近乎痴迷的行為,她不解且無奈,「50多歲的人兩個月跑5個馬拉松,你們說她是不是瘋了?」張馳說,她並不是不讓媽媽跑馬拉松,只是覺得應該有個限度。

但顯然,王梅並不是這麼認為的,她從2021年開始跑步,2022年便能一次跑二十幾公里。直到現在她也堅持着運動的習慣——工作日每天早上5點多起床跑15公里左右,周末則跑得更久,一般都會是一個半馬甚至更多的距離,比如25公里。

馬拉松比賽中的王梅

過程中當然充斥着傷痛。2021年11月王梅開始跑步,12月份她自己便跑了第一個半程馬拉松的里程。2022年3月,她覺得自己跑全馬也沒問題,但4月份就開始受傷。實際上,那幾個月她已經跑夠了300公里,但她覺得自己狀態很好,不願意休息,帶來的後果就是長期積累的傷痛,「先是腿抬不起來,後來小腿、腳踝、膝蓋渾身疼了個遍。」王梅琢磨着,這是每個跑步愛好者必經的路,「以後就有經驗了。」

2023年初,冬去春來,馬拉松賽事如井噴般在全國各大城市鋪開。王梅做了兩年的准備,終於可以正式踏上馬拉松的跑道。她和同跑團的十幾個人一起拼車去了青島。21.0975公里的半程馬拉松她共用了1小時48分鍾,這個成績在專業運動員里或許並不起眼,但51歲的年齡,她已是大眾跑者里的佼佼者。

第一場馬拉松賽事像是打開了王梅向外的開關,她開始關注各地的馬拉松賽事,尋找可以出門的機會。

目前為止,她用腳步丈量了煙台淄博東營等省內城市,省外她去過了杭州廈門上海等城市,但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杭州,「2023年12月17日,去杭州我自己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臥,以前在影視劇里看到的很多歷史典故,在抵達那座城市的時候有了具體的樣子。」這次全程馬拉松,她跑出了屬於自己的最好成績——3小時42分鍾56秒。

「上個周我跑了3個半馬,這周稍微調整一下,周末還有個半馬。」王梅細數着,「4月初要去曲阜,4月中旬要去青州,5月初要去昌邑,後面還有北京、上海的馬拉松賽事,都在等我出發。」

「半輩子了,沒怎麼出過縣城」

說起愛上跑馬的緣由,王梅笑了,「在跑步之前,我的愛好是打羽毛球,但是打羽毛球需要場地費,跑步是免費的呀,我只是想保持運動的愛好,哪想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女兒張弛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咋不知道你是因為這個原因開始跑步的呢,後來買的鞋子、運動服比場地費都貴多了。」王梅也跟着笑,「咱一開始跑的時候也不知道有那麼多講究,什麼配速啊步頻啊,一開始都不懂。」

王梅退休前是一名普通工人,盡管有着自己的愛好,卻也大多是在濰坊的一個小縣城內活動。「半輩子了,基本上沒出過縣城,也沒時間出去旅遊,正好有跑馬這個機會出去走一走,很好。」王梅感慨,「到這個年齡了,其實不想學東西了,但是想出去就得學習,你得知道去哪裡、怎麼走,我覺得自己又年輕了很多。」

王梅告訴記者,其實在此之前她去過青島,因為那是女兒工作的地方,「我方向感不好,不會看地圖,以前出門坐地鐵的時候都是女兒帶着。」開始參加各個城市的馬拉松後,王梅變得越來越勇敢、自信,「我學會了自己坐飛機、高鐵、地鐵,不懂就問,陌生的環境也不打怵了。」

「我一開始覺得跑步不用像打羽毛球一樣和三五個人約好,也不用配合,我就喜歡一個人跑,後來機緣巧合進了跑團,才知道什麼是馬拉松,慢慢深入了解這個運動項目。」王梅還記得第一次跑馬拉松時候的情景,「7000多人參賽,我當時不懂配速,一開始跑心率就直沖190次/分,好在最後成績不錯,比我平時跑的還要快一點,跑完非常興奮。」

「我自己單純去旅遊沒有那麼大的動力,但馬拉松是一種愛好,讓我有動力往外走。」王梅說,她最初參加馬拉松比賽是為了能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現在她的願望正一步步成真,馬拉松正成為她打開世界的主要方式之一,而她也徹底愛上了這項運動。

「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母親」

張弛曾經在媽媽生日的時候寫過一些關於她的文字做紀念,在她的眼裡,媽媽不是傳統家庭中的母親形象,「我很少體驗到來自媽媽的無微不至的關懷、細膩柔情的呵護或者犧牲自我的全盤付出,但我絲毫不懷疑我媽對我的愛。」

張弛曾經認為媽媽應該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家庭里,而不是每天出門經營自己的交際與娛樂,「別人家的媽媽每天下午都要給孩子送個營養搭配的便當,而我餓得嗷嗷叫,還要和她在做不做飯的問題上爭論半晌。」張弛曾為小學生作文里用母親把最後的幾塊排骨、雞翅等讓給孩子用以表現母親的母愛而覺得不真實,在得知朋友們的母親真的如此時,她啞口無言,「我媽從來不會這樣,她連最後幾根土豆絲都要和我搶,看着我氣急敗壞露出得意而狡黠的神情。」而今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張弛笑了又笑,「媽媽是個情緒激烈的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和我像掉了個個兒,我們各自野蠻生長,又共同磨礪着我爸極大的包容心。」

王梅的長相和記者想象中母親的形象並沒有很大的不同,她蓄着短發,有着微笑時上揚的嘴角,還有看向女兒時溫柔的眼神。但也不太一樣,退休後她在一家煙酒行幫朋友看店,隨身帶着放鬆腿部肌肉用的兩把泡沫滾軸和一把黑色的筋膜槍,說起運動來精神頭就變得很足。

「以前我喜歡騎自行車,還喜歡徒步,還和朋友們一起翻過一座座山頭,現在我喜歡跑步,喜歡出去參加馬拉松比賽,順便還能旅遊。」王梅說,她對女兒的教育是開放式的,但自認為也擔負起了應對女兒的責任。說着,她看向女兒尋求肯定,「對吧?張弛。」張弛點頭,帶着孺慕的笑。

與王梅截然不同,她的丈夫是一名美術老師,喜靜,每天的愛好就是畫畫,上班的時候畫,下了班就在改造後的陽台「畫室」畫,他對妻子跑馬拉松的態度和張弛幾乎一致,勸着「少跑點,少跑點」,雖然毫無作用。

王梅坦言,她現在工作的工資多數都花在了參加馬拉松比賽上,「有的城市去一趟一千多塊錢,大城市花費多一些,可能需要兩三千塊錢,但我覺得挺值。」王梅舉了個例子,「去上海的時候我到了外灘,看到和平飯店的建築物,才想起來這是我看過的很多劇里的場景,本來這些東西在腦海里都要忘記了,看到實物以後所有的記憶都涌進來了,很好。」

從騎車、徒步到打羽毛球、跑步,王梅的愛好變了又變,每個階段都有熱愛的運動項目,每次愛好都能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就像張弛在筆記里所寫,媽媽擁有着她這輩子都積攢不出來的精力和勇氣,青春的余熱永遠都揮霍不完,個人的生活永遠不被家庭磨損,「媽媽時時讓我因自己身為年輕人卻孱弱且懶散而慚愧,因為她的骨頭縫里都能迸射出陽光。」

(文中受訪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