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方燕（整理：白叔）
當年，我入學的第一天，母親把我送到學校門口時，囑咐我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回家後聽父親的話。
看着母親紅着眼眶蹲在我跟前，我突然笑了出來，用稚嫩的小手捏着她鼻尖「媽媽，我只是上個學而已，放學之後就回來了，你為啥哭呢？」
聽我這麼說，母親用袖頭將眼淚抹去，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一句話沒說讓我轉身離開。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天母親依依不捨和我道別，其實她早就有離開我和父親的想法了。
我父親跛腳，身高矮小，只有一米五幾，按理說像父親的長相，註定要打一輩子光棍，但是他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我爺爺當時是一村之長，和其他人家相比，算是富裕的家庭。
為了能給我父親娶上媳婦，他不惜花高於市場兩倍的彩禮錢，終於把我母親娶回家裡。
我母親的娘家特別窮，除了她以外，還有五個兒子，因為家裡窮，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跳進火坑裡。
我姥爺聽說我爺爺家給的彩禮錢多，他決定舍棄母親。
聽街坊鄰居說，母親嫁過來那天，眼淚一直沒干過。
我父親能娶到如花似玉的母親，他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母親看不上我父親，總是想方設法離開這個家，還好，我爺爺、奶奶看得緊，沒有讓她得逞。
在我入學以後，我母親逮到機會離開了，她將我送到學校以後，坐着火車去了陌生的地方。
我清晰記得在母親離開以後，我父親一直趴在炕頭哇哇大哭。
隨着時間的推移，父親慢慢接受母親離開的事實。
父親走出來傷痛了，不過爺爺、奶奶感覺太丟人，一病不起，然後相繼去世。
以前有爺爺當村長，大家不管咋樣，會格外照顧一下我父親，當爺爺不在以後，村裡有些人暴露了人性的另一面，把爺爺家的土地分割成若干份，強行占為己有。
我父親身體不好，吵架吵不過，打架只有被挨欺負的那份，他只能妥協，任由村里人欺負他。
記得有一次，父親在馬路上行走，有幾個人故意和他找茬，把他狠狠打了一頓。
父親不敢還手，他知道，若是反抗，會迎來更嚴重的報復。
父親回到家裡，看着他滿臉都是血，我嚇得哇哇大哭。
是我的哭聲把後院的李娘吸引來了。
李娘是個寡婦，丈夫下井挖煤，被活活埋在井下，這麼多年，她一直守寡，始終沒有改嫁。
母親離開以後，李娘對我特別好，經常把我叫到家裡吃飯，父親借着我的光，偶爾也會跟着去。
入冬以後，我的棉衣都是李娘做的，在她身上，我能找到母親的影子。
李娘看到我父親頭破血流，她趕緊回家找來洗干淨的紗布，給我父親包紮傷口。
「大兄弟，下次你見到他們，你躲得遠遠，別和他們較勁。」
「李嫂，我……」父親話沒說完，眼淚頃刻間湧出眼眶。
父親怎麼會惹事，是他們故意找茬罷了。
父親受傷那幾天，一直是李娘照顧我們父女倆，做好飯菜她親自送過來，家裡沒柴火，會吩咐她兒子去弄。
寡婦門前是非多，村里人看着李娘總往我家跑來跑去，甚至造謠，說我父親和李娘早就有一腿。
「李嫂，最近村里出現咱倆的流言蜚語，給你帶來麻煩了。」父親一臉歉意的解釋。
「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他們說去。」
父親的傷勢好了以後， 他為了回報李娘之前對我們的恩情，他看到李娘家裡有農活，會搶着幫忙去干。
李娘從沒嫌棄過我父親身體有缺陷，她說看人不能看外在，要看這個人的內在。
父親和李娘接觸的時間越來越多，倆人最終擦出愛情的火花。
說真的，李娘成為我的繼母，真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
我就喜歡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她一點也不會厭煩，要是我不小心摔倒了，她緊張的要死。
有些時候，繼母的兒子在她身邊撒嬌一下，她會沒好氣的數落幾句。
繼母的兒子比我大五歲，他初中肄業後，回到家裡每天跟着我父親去山上幹活。
我父親也特別疼愛這個繼子，不會讓他乾重體力活，回家時的工具，會自己扛在身上。
記得我考上中專那年，家裡湊不夠350元學費，按照我父親的意思，讓我放棄求學，回家務農，繼母死活不同意，她把自己家的房子賣了，換了錢替我交了學費。
繼母的這個舉動徹底感動到了我，我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把她當親媽一樣孝順。
等到我中專畢業，進入國企單位上班，家裡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只可惜，我父親沒有那個好命。
有一次他去山上幹活，不小心從高處滾了下來，頭部受到劇烈撞擊，當場身亡。
得知父親去世以後，我馬不停蹄往家裡趕，走進院子時，繼母撲進我的懷里「燕子，是我沒照顧好你的父親。」
「媽，不是你的錯。」我安慰着繼母。
父親去世以後，我隔三差五還是回老家一趟，給繼母買些禮品。
為了表示孝心，在父親去世的十年裡，我每個月都給繼母1000元生活費。
我每次返程時，繼母會給我裝滿滿登登一車的農村特產。
有一次，車子已經走了很遠，她依舊站在大門口望着我離開的方向。
看着繼母如此關心我，我坐在車里淚灑滿面。
多年前，國企工廠效益不好，廠領導決定將工廠私有化，有很多員工被迫下崗，其中也包括我。
抱着自己東西離開工廠那天，我一直在哭，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麼。
晚上，繼母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繼兄聽說此事，立馬打來了電話「妹子，你別上火，回頭哥投資一筆錢，你自己開個小店。」
繼兄那幾年干工程，掙了不少錢，在當地可以說是有名的暴發戶。
「哥，謝謝你，我緩一緩，至於以後做什麼，我考慮一下。」
「好的，妹子，需要哥的盡管開口。」
掛了電話，我捂着嘴失聲痛哭，能有這樣的大哥，真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