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微小說)

2024年2月5日 19点热度 0人点赞

#精品長文創作季#

七歲那年夏天,我緊緊的拽著媽媽的衣角,怯生生移著腳步踏進這座陌生的建築,葉茂枝繁的綠樹下,墻緣上攀著滿滿的爬山虎。幾間簡單的平房,在幼小的我看來無異於可怕的黑洞。

黑洞裡有無比陌生的姥姥,還有同樣好奇的看著我的同齡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我的堂兄堂姐,是老舅老姨的小孩。那是我第一次回到那個叫做媽媽娘傢的地方,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話,還會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媽媽第二天返城上班的時候,我還在夢裡,夢裡有藍色的海,藍色的夜空和藍色的幸福…

因為睡覺擇床,那天晚上我輾轉到很晚才睡著,空氣中彌漫的是難以言喻的味道,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黴氣,腐朽的味道,房間裡的太多東西好久都沒有見過陽光了,而我們回來得也太過突然,媽媽爭到了我的撫養權,於是就接到我後馬上把我送回她娘傢上小學。

哥哥姐姐也不喜歡我,媽媽走後的第一天,我被姥姥安排跟哥哥姐姐睡。那間我隻和媽媽睡過一個晚上的大房間又被姥姥

鎖了起來,說是要等到媽媽年末回來住。

陰暗的建築裡隻有兩室一廳,一間是鎖上的那間,另一間被木板簡單的隔成兩間,一邊是姥姥的臥室,閑人不可進,另一邊,住著哥哥姐姐四個人,然後加上了我。擁擠的可怕,我被擠到床的角落,最終被他們無意或者刻意的擠著擠著便掉在了地上。我又開始了哭泣,嘴裡開始喊著“媽媽!媽媽!”

半夜被吵醒的姥姥終於還是受不了了,把我抓到她的房間,那個看似神秘的地方。房間裡的裝飾其實很簡單,一個簡單的紅木衣櫃,一個簡單的紅木梳妝臺還有一張簡單的紅木大床,都已掉了紅漆而顯得滄桑,據說那是姥姥當年的嫁妝。值得一提的是,在姥姥的床上還有一隻胖嘟嘟的雜色貓,它沒有名字,因為奶奶直接叫它“喵嗚”。

奶奶的床很硬,但也很寬敞,因為隻有我和奶奶兩個人,外加一隻貓。我起初睡的很不習慣,一直在嘴裡想著媽媽,直到後來有了喵喵。

喵喵是喵嗚的孩子。原來喵嗚當時那麼胖是因為懷了身孕,然後在我回到傢鄉的那個夏天,喵嗚生下了一窩小貓,喵嗚是很普通的土貓,所以她的孩子大多都是普通的雜毛,除了喵喵,牠就像海邊稀有的黑珍珠,美麗而又珍貴。我睜著好奇的大眼,蹲在貓窩邊上看著大貓喵嗚細心的舔舐著喵喵黑色的毛發,牠是那麼小,小的就像一隻可憐的小老鼠,雖然那時的我並沒有見過真正的老鼠。

“怎麼還有黑色的貓崽崽,真是不吉利,還是趕緊把牠扔了!”這時,我聽見姥姥厭惡的說。

不過最後姥姥並沒有成功的扔掉牠,因為喵嗚是那麼小心翼翼的保護著牠,而牠總是那樣依戀的窩在大貓的懷裡,那種感覺就像曾經的我依偎在媽媽的懷裡。

我每天都呆在貓窩邊上,看著牠慢慢的長大,從一隻小老鼠模樣變成一隻貓。在喵嗚終於不再忌憚我的時候,我做了一件我一直渴望的事,小心的伸手去觸碰還未睜眼的牠,然後指尖傳來一陣暖暖的濕意,是牠在伸著粉色的小舌頭小心翼翼著舔舐著我的指。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心都在悸動著。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我們心息相通,牠宛若精靈,能夠洞穿我,體恤我,憐惜我。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我們之間,我和這隻貓之間有了默契。

可是,我和喵喵的好日子沒有持續很久。直到那一天,毫無征兆的,那個叫蘇蘇的小孩在河邊用石頭打水漂玩,突然就掉進了河裡,等大人們發現,再七手八腳地把那孩子救上岸來,孩子早就沒有了生命氣息。忘了交代,蘇蘇是我在這裡的小學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

牠,是牠。牠就站在不遠處的圍墻上,優雅的一如從前,黑色如緞子一般光亮的皮毛,眼神中透出的幽綠的光,直看得我瘆的慌。

然後,我聽見身邊的人在竊竊私語,一個人說,“真是倒黴呀,傢裡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孩子,還沒了!”。另一個人接話道,“可不就是啊,說是不小心掉到河裡,平時都沒事,偏偏這一次…哎,可惜了啊,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先前那個人又說:“話說,我前幾天還看見蘇蘇她傢墻頭上有一隻黑貓,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嚇人,都說黑貓出現不是好事,你看這不是應驗了…”“是啊是啊,你還記得幾個月前,邱傢的那個孩子被送回來,整天抱著一隻黑貓,也不說話,還整天一個人在那神神叨叨的,喵喵喵喵的隻和那隻黑貓說話,跟中邪似的,後來她姥姥將那隻黑貓扔了,才慢慢的變正常了…”“你別說,還真是呢…!”我知道,他們是在說我了, 因為,我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邱傢那個孩子。

驀地,她們發現了我,噤了聲。可是,我還是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從那一天後,我開始無比害怕黑夜,因為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便可以看見黑暗深處,喵喵那泛著幽綠光的眼。

我開始了莫名其妙的哭鬧,嘴裡不停的說著,“姥姥,外面有喵喵,好可怕!”

姥姥會打開門四處逡巡,然後對我說,”哪裡有嘛,我怎麼沒看見?”而那時候,我真的看見了那隻黑貓,牠就站在姥姥前面的墻上,看著我…

“有,有!”我崩潰,不停的強調著,“是喵喵!喵喵!”

“喵喵?那隻黑貓,怎麼可能,我早就把它扔到河裡淹死了!”“死了?”

我的背開始泛起一陣涼意,然後是發熱。

我發起了高燒,醫生開了藥,打了點滴,高燒還是一直不退。

村上的人開始說,“這囡和蘇蘇平時走的近,這蘇蘇剛剛才出了事,囡就發了高燒,怎麼看也像中了邪…”·

“是啊!是啊!搞不好真的是黑貓作祟,莫不是隻靈貓吧…”

而我每次迷瞪中醒來的時候,總會看見床邊臥著一隻黑貓,睜著幽綠幽綠的眼…

終於,我的鬧騰越來越嚴重,姥姥受不了了,寫信給在外地工作的媽媽,說一條老命已經招架不住我了,讓媽媽快點將我接回去,否則她也得崩潰掉了。

媽媽連夜驅車四小時趕到姥姥傢接我。當汽車開啟後,我分明又看見了那隻被我喚作“喵喵”的黑貓,此時,喵喵正坐在路口邊的石墩上,車燈照到牠,牠的眼睛變得愈加明亮,酷似兩顆會發光的綠寶石。我和媽媽說:“媽媽,那是我養的貓,我要把牠帶回去,我和和牠永遠在一起”。媽媽詫異地問,“什麼貓,在哪兒呢?” 她隻當我還在發著癔癥說出的胡話,不以為意地發動汽車絕塵而去。

我以為我可以說再見了。

隻是,在熟悉的海邊小屋,當我從睡夢中驚醒,在黑夜中尋找早已哄睡我後離開的母親,我就會看見一抹熟悉的黑影,從大海的深處奔向我,一雙幽綠幽綠的眼睛裡,貌似有種縈繞不去的哀傷

我看著它幽暗的眼,緩緩的蹲下了身,輕輕的喚了一聲,“喵喵,過來!”

它猶豫的看著我,眼中泛著一絲膽怯,但是終於,牠還是慢慢的伸出了爪。

“喵...”

我輕輕的撫摸著它黑綢緞似的皮毛,感受著那讓我熟悉的眷戀般的磨蹭。我伸出手將它抱在懷裡,慢慢的走著。

喵喵,在過往的那段時間裡,我總是眷戀的喚著它的名字,好像有它便不會寂寞。感覺到它輕輕的舔舐著我的手指,淡淡的濕漉,卻帶著眷戀的溫度。

其實,我一直知道,它從來沒有消失過。

直到上高中,每一次放假回去的夜路上,它都會遠遠的看著我從車站走進傢門,然後才消失。

又或者,被朋友欺騙的時候,一個人躲在池塘邊哭泣的時候,它就坐在池塘的對面,看著我,直到我不再流淚的時候,它才離開。

再後來,參加高考,不費力的被一所985院校錄取,我在別人的嘖嘖贊嘆聲裡,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去上大學,異地求學的第一天晚上,我怎麼都睡不著,蜷縮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殘月,一個人哭泣。

然後,對樓的房頂上,我看見了那一抹黑影,和那一雙熟悉的眼眸。是喵喵呀,睜著那清亮的眸子,靜靜地看我。黑漆般澄澈的眼睛,穿過長長的低垂的睫毛,柔柔地看我。

有人說,有時候寂寞如無魂的靈貓,即使丟棄了牠,依舊是寂寞的。

寂寞如牠,寂寞如我,原來牠一直都隻是我害怕寂寞的產物,所以當我習慣了寂寞的時候,牠便會出現。

走到公寓樓前的時候,我聽見蘇蘇的聲音在問,“唯唯,你懷裡抱著什麼東西?”

“喵喵…”我習慣性的撫摸著懷裡的……貓?懷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喵喵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