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夜過二郎山,駕駛故障車空擋滑行…至今仍感毛骨悚然

2024年2月23日 21点热度 0人点赞

#冬日生活打卡季#

夜過二郎山

孫雲彩

1973年4月下旬,我在六連九班開96號車,隨連隊西進執行運送當年第二趟進藏物資到林芝的任務。車隊到達林芝並卸載完物資後,空駛東返,由邦達兵站進入川藏北線,經昌都甘孜爐霍等兵站,一路順暢。

東返第九天,車隊計劃從八美兵站抵達瀘定兵站宿營。當車隊行駛到瀘定兵站後,帶隊車的賈連長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錶,是當天下午4時許,又看下車隊的車子已全部到達瀘定兵站,便和收尾車的孫玉林副連長商議決定,再東返一站到新溝(爛池子)兵站後宿營,這樣第二天可以在雅安兵站休息半天,讓車隊人員理理發,洗洗澡,換洗一下衣服,整理一下個人衛生。這已成為當時車隊東返至雅安兵站要休息半天的不成文規定。

車隊在瀘定兵站短暫停留期間,我先將車上的水箱蓋打開查了一下是否缺水,又把發動機機油尺抽出檢查是否缺機油,同時還對方向、制動、傳動、輪胎等關鍵部位檢查了一遍。這時賈連長一聲令下,出發!馬達齊鳴,車隊有序從瀘定兵站向新溝(爛池子)兵站挺進。戰士們呼吸着大渡河畔上的新鮮空氣,感覺如同身處內地一樣,個個心情舒暢。我開着96號車和戰友們一樣興奮,也覺得汽車發動機動力更足了,沿着大渡河畔向二郎山啞口駛去。

二郎山是東返駐地的最後一大屏障,位於四川省天全縣瀘定縣的交界處,海拔3437米,山陡路窄,氣候惡劣,險象萬千。「二郎山高萬丈」這首當年曾被唱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就是對二郎山山勢險峻和道路艱難的真實寫照。汽車兵們常說「車過二郎山,如闖鬼門關,萬幸不翻車,也得凍三天」,發生在這座山這條路上的車毀人亡的事故不勝枚舉,給官兵們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回憶。

車隊行駛到距二郎山啞口約15公里處的一個左轉彎後,便是一段漫長的上坡路。正當我集中精力,三檔換四檔加油沖坡時,猛然間聽到發動機發出一聲巨響,我趕緊一腳緊急剎車,將車停靠在路右側。隨後我急忙跳下車,趴在葉子板上將引擎蓋迅速打開。哇!我驚訝的發現,發動機缸體左側下部靠近分電盤部位被連杆打穿一個大洞,造成連杆下部露出,並濺出少量機油浸入缸體。這是由於固定火塞連杆與曲軸軸承間的鏍絲受力被拉斷,導致連杆與曲軸脫離,然後曲軸撞擊連杆,連杆再將缸體擊穿。在發動機無異常響聲的情況下,發生這種機械故障實屬罕見,使我驚訝又無奈。

唉!在這前不着村,後不靠店的地方,所駕駛的車輛出現這麼嚴重的機械故障,這怎麼辦呀?正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副連長孫玉林(陝西彬縣人,1959年12月入伍,在西藏米林縣甲格陸軍第11師汽車連服役,1971年5月調入新組建的汽車第27團,歷任副連長、連長、營長,1981年轉業至原籍地方工作,現已退休)開着收尾車過來了。他停下車後,走到我的車旁,問我怎麼啦。我指着汽車發動機說,「你看」!這位久經沙場、長年駕車奮戰在西藏高原,對車輛有着豐富的駕駛經驗,號稱「無路能開車」的老將,在看到我開的車子發生的機械故障後也是目瞪口呆。

副連長沉默了一會,說「去把收尾車上的拖車三角架取下來」,我便和另外一個戰友(原七班王姓戰友,忘記了他叫什麼名字,籍貫陝西,好像在連隊當過一段時間的材料員),將拖車三角架抬了過來。然後我把發動機上的引擎蓋放下來,並將引擎蓋與葉子板間的固定掛鈎掛好。副連長把收尾車開到我的車前,用拖車三角架將兩車固定牢靠,而後拖着我的故障車向二郎山啞口繼續行駛。

我坐在被拖車(故障車)上扶着方向盤,每到急轉彎處時,因角度受限,拖車三角架受力不均,有時被扭曲變形,發出吱嚓吱嚓的磨擦聲,只好停車進行校正。

拖車最艱難之處莫過於在道路狹窄、坡度陡峭,有着連續急彎道並且角度受限的「三道棺」路段。轉彎時,拖車與被拖車幾乎成九十度,有時拖車還要向後倒車修正角度,被拖車子方向若控制不當,隨時就有被拖翻的危險,我們兩車的駕駛員均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拖車行駛至二郎山啞口下坡處時,副連長將車停下,我們便下了車,稍作休息。面對即將下山的幾十公里的盤山公路,峰戀疊嶂迂迴,懸崖峭壁林立,「鬼招手」、老虎嘴、險峻路段塌方斷道不斷,拖車更是難以行駛,令人望而生畏。副連長一臉嚴肅的表情使我忐忑不安。不一會兒,他便招呼我把拖車三角架卸掉,索性駕駛故障車滑行,並與我調換了一下車子,他開我的故障車,我開他的收尾車,他前駛,我後行,向山下駛去。

隨着夜幕降臨,我和副連長駕駛着收尾車和空檔滑行的故障車,藉助大燈光束的照射,在朦朦朧朧的道路上慢慢的行駛,控制故障車滑行車速的手剎盤上的隔熱片被磨擦得發熱,有時發出刺鼻的異味。為防手剎盤過熱造成剎車失零,我們駕駛一段時間後,便停車對手剎片稍作冷卻,而後再繼續行駛。

車子行駛到團牛坪道班時,蒙蒙的細雨下個不停,道路視線能見度極低,為確保車子滑行安全,副連長將車慢慢的停靠在道路右側,決定在路旁車上宿營。但為避免第二天早晨許多西進車隊以及零散車輛在山間狹窄道路上會車時所產生的諸多不安全因素,就必須在早晨7時前駛達新溝(爛池子)兵站(二郎山道路是進藏交通瓶頸,通常西進車隊和車輛為翻越二郎山,當天都趕至新溝兵站宿營,第二天早飯後再陸續上山)。於是,副連長取消了在團牛坪道班宿營的計劃,在該道班休息了15分鍾後,便駕車向新溝(爛池子)兵站駛去。

在通過連續急轉彎時,我用眼角餘光看見副連長根據下坡路的坡度、長度、轉彎角度駕駛着空檔滑行的汽車,利用車子的慣性和手剎,將車速控制在可控范圍,感到由衷的敬佩。在濕滑路面上駕駛空檔滑行的故障車子,沒有超人的膽量和精湛的駕駛枝術是根本做不到的,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藝高人膽大在副連長身上顯現得淋漓盡致。

當副連長和我駕駛故障車和收尾車連續轉彎滑行至滴水崖下(又稱二郎山瀑布),遇有前方長度不到10米的上坡路段,故障車漸漸停下。

我便把收尾車開到滑行不動的故障車前邊停下,將其拖至前方下坡處,然後由故障車在前繼續滑行,我則駕駛收尾車緊跟其後。最終,經過5個多小時的下坡,「闖關」駕駛滑行到達了新溝(爛池子)兵站停車場,追上了車隊。

隨後,又經100多公里的艱辛拖駛,車子返回部隊駐地四川省丹稜縣,隨即到眉山縣白馬部隊修理連進行故障車大修。

如今,半個世紀過去了,經過數代築路人的艱辛努力,建囯初期被稱為「天路」的二郎山道路啞口(海拔高度2990米)在2018年已被新開通的寬闊的「川藏第一隧」高速公路(雅康高速二郎山隧道,海拔高度2200米)替代。陡峭險峻、氣候惡劣、交通堵塞、事故頻發的蜿蜒盤山道已成歷史,「三道棺」、「鬼招手」路段也已「進入歷史的博物館」。

那年與副連長一起駕駛收尾車和空檔滑行的故障車夜過二郎山,時至今日,在我的腦海中仍留着深刻烙印,每當回憶此事時,還感毛骨悚然。

(註: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孫雲彩:河南省鹿邑縣人,1968年2月入伍,在原沈陽軍區陸軍某部後勤汽車連服役,1971年5月調入成都軍區後勤部汽車27團,歷任班長、排長,幹事、指導員、協理員,1985年末,轉業到地方工作直至退休。

作者:孫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