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禹康
新中國成立前後，劉少奇曾兩次出訪蘇聯，就新中國成立以及社會主義建設等一系列重大問題，與斯大林及蘇共中央領導人進行了多次會談和商討，不但會談取得了很大成功，而且為中蘇兩黨兩國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誼。
開國前劉少奇秘密訪蘇，贏得了斯大林的支持，奠定了中蘇關系良好基礎
解放戰爭的形勢發展超出人們的意料，中國人民解放軍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摧枯拉朽，捷報頻傳。到1949年5月，全中國大部分國土獲得解放，新中國籌備工作以及如何進行社會主義建設已成為擺在中國共產黨面前最現實、最重大的課題。1949年6月，以毛澤東為主任的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常務委員會在北平成立，全面展開籌建新中國政權的工作。盡管當時社會主義沒有固定的模式，但兄弟黨兄弟國傢成功的經驗尚可借鑒，而且應當借鑒。為了在社會主義陣營裡建立好黨與黨、國與國之間的良好關系，也為了爭取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傢的支持，中共中央決定，由劉少奇率中共代表團秘密出訪蘇聯，就建立國傢機構、管理經濟等工作同斯大林和蘇共中央交換意見。代表團成員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高崗和中共中央委員王稼祥。隨行工作人員有師哲、戈寶權、鄧力群。
6月21日，中共代表團從北平啟程。戰爭尚未結束，出訪的路線不得不迂回而行。劉少奇和王稼祥從北平清華園車站上了專列火車，經沈陽時帶上高崗，再到大連。然後從大連換乘飛機，繞道北朝鮮上空到蘇聯遠東伯力。又相繼經停赤塔、新西伯利亞、斯維爾德洛夫斯克，6月26日才抵達莫斯科。這一路費時五六天。為防不測，飛機還常常故意高一陣低一陣地飛行，引起機艙內溫度忽冷忽熱，結果折騰得幾個人都得了病。
到達蘇聯後，中共代表團住進了莫斯科奧斯特洛夫卡亞街8號公寓。休息幾天之後，劉少奇連著給斯大林寫了兩封正式信函，通報有關情況。為了便於圍繞主要問題會談，劉少奇在信中把中國國內的政治、軍事、經濟形勢、建立中央政府的方案、新中國的國傢性質和政權性質、外交政策的考慮、加強中蘇兩黨兩國關系的設想、毛澤東訪蘇的時機等等主要問題，都一一闡述清楚，還提出了中共代表團訪蘇期間活動的安排意見。
7月10日，斯大林在莫斯科市郊孔策沃他居住的別墅裡舉行宴會，招待中共代表團。斯大林和蘇共中央政治局其他成員伏羅希洛夫、莫洛托夫、馬林科夫、佈爾加寧、貝利亞、卡岡諾維奇等，站在別墅門口迎接劉少奇等中國客人。雙方親切握手，互致問候，氣氛極為熱情友好。
招待宴會，實際上是雙方會談的開始。這是斯大林習慣采取的方法。賓主邊吃邊談，顯得輕松自然。一些重要的問題在隨意交談中進行著初步的討論。
◆1949年6月，劉少奇率中共代表團秘密訪問蘇聯，圖為劉少奇同代表團成員高崗（左三）、王稼祥（左一）在莫斯科合影。
第二天晚上，斯大林把劉少奇、高崗、王稼祥接到金碧輝煌的克裡姆林宮會議廳，請他們參加蘇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晚上10時，會議在斯大林主持下開始。出席會議的除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外，還有蘇聯紅軍的一些主要領導人。
斯大林首先說:這次會議是按照中共代表團的願望召集的，因為代表團的報告中涉及戰爭和軍事部分的問題比較多，所以邀請元帥們列席，也讓他們了解一下情況。少奇同志的報告寫得十分清楚、明確，我們方面的人都看了，沒有問題。
斯大林繼續侃侃而談，他首先對劉少奇信中表達的中共中央的政策表示贊賞，接著講了一些補充意見。最後他宣佈:新中國政府一成立，蘇聯立即就予以承認;1945年簽訂的中蘇條約是不平等的，因為那時是同國民黨打交道，不得不如此，待新中國成立後毛澤東來莫斯科，即可解決中蘇條約問題。
蘇共方面主要是斯大林在發言，其他政治局委員們正襟危坐，難得插上一句話。劉少奇當面提了一些問題，斯大林一一談了他的看法。看得出，斯大林對中國共產黨是尊重的，發表意見很謹慎。
這次會議是中蘇兩黨第一次正式的高層會談，雙方都對對方的立場有了一個完整的了解，表達了希望加強兩黨團結協作的願望。會議最後商定了幾件具體事項:成立借款條約共同起草委員會，制訂蘇聯給予中國2億美元貸款的具體文件;蘇聯幫助中國辦一所海軍學校和修建烏蘭巴托到張傢口的鐵路;蘇聯派電影攝制技術人員到中國前線幫助拍攝影片。
會談取得了很好的成果，會議盡歡而散。
兩黨會談開了個好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7月11日克裡姆林宮會議以後，劉少奇和斯大林又陸續會談了幾次，就制訂憲法、派遣蘇聯專傢、擴大中蘇貿易等專門問題交換意見。
在會談的間隙，劉少奇抓緊安排訪問蘇共中央、蘇聯政府機關。他同蘇聯國傢計劃委員會、外交部、財政部、商業部、國傢銀行等部門的負責人交談，詳細了解這些機構的組成情況和工作方法。他還盡量多看了一些蘇聯的工廠和單位，先後到了汽車制造廠、軸承滾珠廠、精密儀器廠、刀具量具廠和莫斯科大學、列寧博物館、列寧圖書館、歷史博物館、工業展覽館，十分註意了解人傢的管理經驗和工作特點。
斯大林為了表示對中國同志的熱情，他決定在孔策沃別墅新建的二樓大廳裡再次舉行宴會，招待中共代表團。他獲悉江青和王稼祥夫人朱仲麗正在莫斯科養病，出於對中國領導人的尊敬，提出同時邀請這兩位女同志赴宴。
江青得到邀請極其興奮。劉少奇考慮到外交場合特有的嚴肅和敏感，事前特地向她打招呼，要她不要多講話。王稼祥出於外交上的考慮，沒有讓朱仲麗赴宴。
宴會開始，賓主邊吃邊談，氣氛親切友好。江青端起酒杯走向斯大林，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說:“我請大傢一起舉杯，共同為斯大林同志的健康幹杯!斯大林同志的健康就是我們的幸福!我祝願斯大林同志永遠健康!請大傢同我一道為斯大林幹杯!”
斯大林聽罷大笑起來，同大傢舉杯一飲而盡。他站起來走到中國同志身邊，說:“我的健康，竟可成為大傢的幸福，這恐怕太高抬了。”他接著說:中國共產黨現在已經是政治上成熟的黨、成年的黨了;中國共產黨主要的成就是有了在實際鬥爭鍛煉中培養出的大批幹部，他們經過了實踐考驗，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在烈火中鍛煉成熟的黨!”
斯大林似乎有感而發，又說，“我們中蘇兩兄弟之間的友好團結是最重要的，對世界革命是具有重大意義的。斯大林在世，我們兩國人民應該是團結的，斯大林不在世了，仍然應該是團結的。”
他意猶未盡，繼續說下去:祝我永遠健康的美詞和良好的願望，使人聽了快意，但事實上人總有一死。我說的中國馬克思主義者成熟了，蘇聯人及歐洲人要向你們學習的話，並不是奉承你們，不是客氣話。今天，你們稱我們為老大哥，但願弟弟能趕上和超過老大哥。“請大傢舉杯，為弟弟超過老大哥，加速進步而幹杯!”
劉少奇顯得為難了。現在中國大陸還沒有完全解放，新中國正在籌建之中，今天就說超過蘇聯的話，似乎太早了一點;再說，社會主義陣營因鐵托問題這時已經出現矛盾，他不想因這類細節引起人們誤解為中國黨要向國際共運的領導地位挑戰。因此，他回答說:兄長總是兄長，老弟還是老弟，我們永遠向兄長學習。他表示這杯敬酒他不能喝。
斯大林卻是誠心誠意。在下一次他和劉少奇商談時，突然問道:“在你們進行鬥爭中，我們是不是擾亂過或妨礙了你們呢?”
劉少奇覺得現在不是談這方面問題的時候，客氣地說:“沒有，中共中央的頭腦是清醒的。”
斯大林卻主動做起了自我批評，說:“中國同志總是客氣的，講禮貌的。但我們覺得我們是妨礙過你們的。你們也有意見，不過不肯說出來就是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接觸會談、參觀訪問，中共代表團訪蘇的預定任務已經全部完成:同蘇共中央交換了看法，聽取了斯大林對新中國建設的意見，同時搜集了蘇聯黨政機關的組織情況、管理經驗，簽訂了貸款協定，還落實了其他幾個經濟、軍事合作事項。蘇聯政府同意選派200餘名專傢分批到中國幫助工作，第一批80多人將隨劉少奇同車到中國。
該談的談了，該辦的辦了，劉少奇向斯大林提出他要回國了。在這之前，高崗已經提前回國。而王稼祥需要留下來籌建中國駐蘇大使館，這次暫不回國。
斯大林又一次把劉少奇請到孔策沃別墅餞行。這回斯大林又換了一種方式款待劉少奇。他親自引導劉少奇參觀他那寬敞美麗的別墅花園。兩人一面在花木、小溪、果園、魚池、小運動場之間溜達倘徉，一面隨意交談。斯大林自豪地指著菜園一角的番茄、豆角、谷子，介紹這是他親手種植的，他說:“這谷子的種子是從中國東北引來由我自己栽培的，等谷子長熟了拿來款待你們，多麼有意思呀!遺憾的是你們不能久留，很快就要離開我們了。”
參觀之後是吃飯。這次是小范圍的傢庭式的便宴，因而更加親切自然。
吃著吃著，斯大林想起一件事，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宣佈成立中央政府?”
劉少奇根據出國前中央領導集體醞釀的意見據實相告:我們目前正集中力量解決華南各省的問題，成立中央政府打算在明年1月，可能是1月1日。
斯大林想了想說:“解決重大問題時固然要穩妥，要掌握時機，但更重要的是不可錯過時機。我想提請你們註意防止敵人可能利用所謂無政府狀態進行幹涉。這是極毒辣的一招，不能不防。”
這個意見很值得重視。劉少奇回到住所後立即向中共中央、毛澤東作了匯報。
◆1949年，劉少奇訪問蘇聯期間在莫斯科賓館的辦公室裡。
劉少奇的訪蘇使命終於大功告成。中蘇兩黨的高層領導第一次進行這樣全面、深入的會談，建立了兩黨兩國合作的良好基礎，從此開始了兩個世界上最大共產黨之間的蜜月時期。
1949年8月14日，劉少奇乘火車離開莫斯科回國。以原蘇聯鐵道部部長柯瓦洛夫為首的第一批蘇聯專傢，和劉少奇同車來到中國。
建國後劉少奇再次訪蘇，得到了斯大林肯定和支持，為社會主義建設添動力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正式成立，猶如朝陽升起在古老的中華大地，使960萬平方公裡的神州山水一下子變得年輕、亮麗起來。全國上下，從南到北，幾億炎黃子孫以從未有過的熱情，投身新祖國建設。僅僅經過短短的3年時間，新中國就醫治了長期戰爭的創傷，把國民黨統治留下的百孔千瘡的爛攤子整治一新。1952年8月6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十六次會議宣佈:中共七屆三中全會提出的3年實現國傢財政經濟狀況根本好轉的任務，已經提前完成!
下一步幹什麼?怎麼幹?怎樣使中國盡快富強起來?中共中央在進行著新的決策。
當然首先是搞經濟建設。1952年9月下旬，毛澤東在一次討論第一個五年計劃的中共中央書記處會上說:我們現在就要開始用10年到15年的時間基本上完成到社會主義的過渡。
◆劉少奇在出席蘇共十九大後與王光美到黑海休養。
這是一個重要的新思路。對毛澤東的這個新提議，劉少奇很同意。但毛澤東這時隻是出了一個題目，具體的內容和完整的表述都沒有形成。劉少奇開始對這一新思路的內容和表述進行研究。
正好，1 0月份蘇聯共產黨要召開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邀請中國共產黨參加。中共中央決定由劉少奇率代表團再赴莫斯科出席蘇共十九大，並就中國向社會主義過渡問題征求斯大林的意見。這是劉少奇第二次專程赴蘇同斯大林會談。
1952年9月30日，劉少奇率領中共代表團赴莫斯科。代表團成員有饒漱石、陳毅、李富春、王稼祥、劉長勝。
其實，總的算起來，劉少奇這回是第四次去蘇聯。條件畢竟是越來越好了。1921年他第一次從上海去莫斯科，乘的是輪船加火車，經過了將近三個月才到。第二次是1930年6月從上海經大連、哈爾濱去莫斯科出席赤色職工國際第五次代表大會，水路陸路走了一個多月。1949年7月第三次是火車加飛機，用了五六天。這次，因為有了專機，隻花了兩天時間，9月30日出發，10月2日便到了。
劉少奇這次訪蘇，是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第一次公開、正式派代表團參加蘇共全國代表大會。
10月5日，蘇共十九大開幕。在45個應邀出席大會的兄弟黨代表團當中，中共代表團最引人註目。劉少奇作為團長，同匈牙利共產黨總書記拉科西一起，被安排在主席臺來賓席的第一排，位置十分突出。
10月8日，劉少奇在大會上致詞並宣讀中共中央的祝詞。在完成了一系列的議程之後，蘇共十九大於10月14日閉幕。
斯大林同劉少奇已經很熟識了。大會剛閉幕，他便從克裡姆林宮打電話向劉少奇表示問候，並致歉說，最近他忙得不可開交，一時抽不出時間會見中共代表團，希望稍等幾天。
◆1953年1月11日，朱德、周恩來等在機場迎接劉少奇。
從國內出來之前，毛澤東要劉少奇就中國共產黨準備實行的幾項大政策，包括社會主義改造、全民選舉、制訂憲法、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黨代表大會，當面同斯大林交換意見。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怎樣向社會主義過渡。
1952年10月20日，劉少奇寫了一封給斯大林的長信，然後讓隨團翻譯師哲譯成俄文後送交斯大林。他在信上寫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關於中國怎樣從現在逐步過渡到社會主義去的問題”。他分析了中國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條件，談了對中國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實行社會主義改造的具體設想:
“在征收資本傢的工廠歸國傢所有時，我們設想在多數的情形下可能采取這樣一種方式，即勸告資本傢把工廠獻給國傢，國傢保留資本傢消費的財產，分配能工作的資本傢以工作，保障他們的生活，有特殊情形者，國傢還可付給資本傢一部分代價。”
“在農業中，在土地改革後，我們已在農民中發展互助合作運動……我們準備在今後大力地穩步地發展這個運動，準備在今後十年至十五年內將中國多數農民組織在農業生產合作社和集體農場內，在基本上實現中國農業經濟集體化。”
“我們準備用力幫助小手工業者組織生產合作社，並鼓勵手工作坊主聯合起來采用機器生產。”
今天我們從檔案卷宗裡看到的劉少奇這封信，可以說是對中國共產黨關於過渡時期總路線的較早的文字說明。
10月24日，劉少奇驅車來到克裡姆林宮，同斯大林會談。中方參加的有饒漱石、陳毅、王稼祥，蘇方參加的是蘇共中央主席團成員馬林科夫、佈爾加寧、貝利亞。
斯大林已經看過了劉少奇的信，所以談起來比較順利。劉少奇對信的內容作了簡要補充。斯大林談了他的看法，贊同中共關於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意見。
要商量的內容很多，這次沒有會談完，10月28日又接著會談了一次。斯大林在會談中建議中國盡快進行全民選舉和制訂憲法。他對劉少奇說:“你們不制訂憲法，不進行選舉，敵人可以利用兩種方法向工農群眾進行宣傳反對你們:一是說你們的政府不是人民選舉的;二是說你們國傢沒有憲法。在憲法中可以規定:第一，全體人民，包括資本傢、富農在內，均有選舉權;第二，承認企業主和富農的財產權;第三，承認外國人在中國的企業的租借權。這些事實在中國都是存在的，並不妨礙你們搞憲法。我想你們可以在1954年搞選舉和憲法。”
斯大林的建議很有道理。劉少奇在會談後立即將這一情況向毛澤東和中共中央作了匯報。
這次同劉少奇會談，是斯大林最後一次會見中國領導人。4個月後，斯大林突患腦溢血逝世。
1952年11月7日是蘇聯十月革命勝利35周年紀念日。中共代表團和其他兄弟黨代表團應邀參加了蘇聯盛大慶祝活動。
一段時間以來，劉少奇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大好。那天參觀莫斯科大學時登上室外的一個高臺，受涼患了感冒。回到住處一檢查又發現血糖等指標不正常。在代表團的成員當中，王稼祥的身體也不好，戰爭年代負的傷時常復發。於是，他們相約趁此機會利用蘇聯的醫療條件作一次檢查治療。毛澤東對此想得很周到，還要他倆的夫人一起去照顧他們。
11月下旬，劉少奇在王光美的陪伴下去蘇聯南部黑海邊治療休養。12月12日，劉少奇在休養地收到毛澤東的電報:“中央決定明年二月五日召開黨的全國代表會議(不是代表大會)，請你於十二月下旬或一月初回國，以便準備議程。”
1953年1月初，劉少奇結束休養回到莫斯科向斯大林辭行，於1月11日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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