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億煙民的問題,領導一拍腦袋就定了 | 地球知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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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607-蘇聯領導很犯難

文字:九尾龜

校稿:辜漢膺 / 編輯:澄澈


在蘇聯老電影里,經常能看到男主角們點上一支煙與朋友交談,吞雲吐霧之間無比愜意,展現男性「魅力


▲圖註:煙霧繚繞似神仙

放盪不羈愛自由

(1924年蘇聯默片《罷工》劇照,圖:壹圖網)


吸煙能夠在蘇聯電影里如此大張旗鼓地出現,和蘇聯煙草市場的發達有關。蘇聯的煙草市場基礎非常廣大,從莫斯科的教授到遠東布里亞特人婦女,都有抽煙的習慣。甚至在蘇聯時代,還有過官方推廣的鼓勵煙草消費廣告。以至於很多人都聽說過蘇聯史上最嚴的禁酒令,卻沒有人聽說過蘇聯的禁煙令


▲圖註:真不能喝了!

伏特加再好

也不可貪杯

(蘇聯戒酒宣傳海報,圖:壹圖網)


但蘇聯確確實實嘗試過禁煙


不抽煙的導師也攔不住他們


俄國的吸煙歷史其實不是很長,只能追溯到17世紀末彼得大帝時代。


▲圖註:富國強兵,西化改革

吸煙也成了革故鼎新的副產品

(彼得大帝畫像,圖:壹圖網)


這位在保守主義者眼中離經叛道的大帝為了讓俄國全面趕上發達的西歐,決心從生活習慣開始改變俄國人,一切都要向西方看齊。大帝要求大學生必須穿上歐洲西服,刮干淨鬍子,喝咖啡,以及吸煙——那是西方國家100多年前從新大陸發現的新鮮玩意,還沒有大規模征服東方的俄國人,是在大帝的政治推廣下才得以普及的。


▲圖註:大海航行靠舵手

船長提神靠煙斗

大航海時代不僅發現了新大陸

也將水手和煙草的形象牢牢綁在了一起

(航海大賽海報,圖:壹圖網)


相比之下,東正教會對煙草的態度要消極很多。他們主張吸煙者噴出的是魔鬼的煙霧,對思想純潔非常不利,是要大力禁絕的對象。其實這不過是因為他們對新生事物不太接受,這些神職人員對伏特加可是非常縱容的。


▲圖註:聞聞你對上帝是不是真心

(嗅聞伏特加泡菜的東正教牧師,圖:壹圖網)


但他們的反對也起到了一些效果。整個沙俄時代,上層人士往往在皇室的支持和教會的反對中搖擺不定,一直到了19世紀末,吸煙的習慣才開始在俄國各地流行


▲圖註:惡劣的高強度勞動環境

很需要煙草帶來的欣快感

(吸煙的前蘇聯礦工,圖:壹圖網)


吸煙的重災區是兵營,長期堅守在東西歐前線的士兵們生活苦悶,領導又不允許喝酒誤事,只能靠抽煙排遣寂寞。由於煙斗使用不方便,他們還發明了最早的煙卷,用報紙捲成一根圓錐形的桶裝上煙草蹲在戰壕里享受片刻。這種煙卷被稱為「山羊腿」,很快在俄國下層工農中流行開來。


▲圖註:兄弟!借個火唄

身處有今天沒明天的殘酷戰場

香煙才能穩定士兵的緊繃情緒

(圖:壹圖網)


雖然煙草對身心健康的損害沒有毒品大,但它對健康的影響還是顯而易見的,影響士兵持久戰鬥力和農民勞作的積極性。因此到了沙俄末期,尼古拉二世就已經對煙草產生反感了,他斥責煙草是「一種毒藥,一種讓人上癮的東西」。


▲圖註:雍容華貴的末代沙皇一家

大概很難體會到底層人對煙草的渴求

更想不到五年後連命也沒了

(1913年尼古拉二世全家福,圖:壹圖網)


當時也已經有一些科學研究揭示了煙草和消化道癌症與心跳過速等病症的聯系,學者們進一步懷疑,吸煙會讓精神萎靡、心髒衰竭、消化系統紊亂。在科學的支持下,反煙草的精神被布爾什維克們繼承了。


▲圖註:確實很有反煙草的實驗精神

(接受前蘇聯煙草致癌實驗的猴子,圖:壹圖網)


尤其是本人就不吸煙的列寧同志。


十月革命之後,列寧多次提到希望能禁止煙草在蘇俄的使用。他的想法得到了蘇俄衛生部長尼古拉·塞馬什科(Никола́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Сема́шко)的堅定支持。此人是蘇聯最早的衛生長官,一手締造了蘇俄/蘇聯前期的衛生系統,本人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醫生,在俄國醫學界一言九鼎。


▲圖註:兩位老大哥都看着呢

看你還抽不抽

(圖:wiki)


在兩位大佬的影響下,蘇聯衛生部門進行了一系列禁煙宣傳,試圖減少人民對煙草的依賴。


▲圖註:嗜煙又嗜酒,閻王殿裡走...

(蘇聯戒煙戒酒宣傳畫,圖:壹圖網)


但是,來自煙草利益相關者的阻礙非常大。衛生部門一邊張貼勸阻吸煙的廣告,煙草公司一邊利用電影、廣播等更具穿透力的媒體手段植入鼓勵吸煙的廣告,而衛生部門並沒能發動宣傳主管部門幫忙。煙草公司的利益說服甚至讓列寧本人的發言都被無視了。


▲圖註:古典與力量之美

頗具浪漫主義風格的蘇聯香煙廣告

(圖:soviet art)


香煙下沉史


雙方競爭的是普通老百姓的注意力,可想而知衛生部門的宣傳效果無法戰勝利益相關方。在蘇聯民間,煙民還是很多


而隨着列寧同志去世、塞馬什科離職,宣傳攻勢降溫,煙民還變多了。在40年代初的戰爭期間,全蘇聯的吸煙問題愈發嚴重。為了排遣戰爭期間的焦慮,蘇聯男煙民日均吸煙18支,女煙民日均吸煙14.7支差不多是全民每天一包了


▲圖註:二戰的蘇德戰場堪稱人肉磨坊

攸關民族生死存亡之際

戒煙真是不值一提

(炸成廢墟的德累斯頓市,圖:壹圖網)


比較有意思的是遠東地區,當地的布里亞特人是蘇聯所有民族中吸煙比例最高的,甚至高達80%的婦女有吸煙的習慣。不知道是不是遊牧生活太無聊,騎着馬點根煙能多少讓生活好過一些。


▲圖註:嚴酷的自然環境 高強度的遊牧勞作

抽煙是再自然不過的本能反應了

(乘坐雪橇出行的布里亞特人,圖:壹圖網)


不過在這一時期,能拿到優質卷煙的主要還是士兵和上層人士,民間的吸煙條件並不好,源自沙俄時代的「山羊腿」仍然大行其道。這種煙沒有濾嘴,不僅口味比較苦,而且入肺的有害雜質也比較多,顯然是不利於國民健康的。


▲圖註:勁兒大就行

健不健康的不重要

(「山羊腿」手工卷煙,圖:壹圖網)


所以到了戰後,蘇聯官方開始了對帶濾嘴的卷煙的推廣。數據顯示,從60年代到80年代初,蘇聯的總煙草產品產量增加了69%,而且產品逐漸正規化,「山羊腿」減少了24.3%,帶濾嘴的卷煙則增加了205%。


▲圖註:山羊腿也是可以加上濾嘴的

(帶濾嘴的手工卷煙,圖:壹圖網)


政府不反對,甚至在1976年開始十五計劃期間對煙草生產和消費推出了政策鼓勵,煙民的數量當然也與日俱增,而且逐漸呈現出女性化和低齡化的特徵。


▲圖註:隨着職場參與度及社會地位的提高

女性的吸煙比例也日漸增長

(吸煙的俄羅斯姑娘,圖:壹圖網)


1980年,全蘇聯20~29歲之間的男青年裡有60.4%都是煙民,同時學歷越低,成為煙民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女性也不遑多讓,有16.8%是煙民,唯一的女性煙民窪地是信仰伊斯蘭教的中亞部分,女性吸煙的比例不到0.1%。而在像莫斯科這樣的大城市,甚至還有3.5%的10~15歲青少年沾染了吸煙的惡習。


▲圖註:叛逆迷茫的青春 日漸惡化的就業經濟形勢

過半數的男青年(20-29歲)吸煙也不稀奇了

(聖彼得堡屋頂抽煙的年輕男子,圖:壹圖網)


這讓蘇聯成為了世界第四大煙草製品消費國每年消費4000億支左右的卷煙。巨大的國內消費力成為了很好的稅基來源。從70年代開始,蘇聯就提高了卷煙的稅率,煙草的價格水漲船高,但因為漲得慢,並沒有引發煙民們的反抗,逐漸成為了財政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時候再指望從政策層面大規模禁煙就顯得更不現實了


▲圖註:一言不合就要推平西歐

鋼鐵橫流也是很費錢的

(蘇聯「西方-81」軍演,圖:twitter)


但事情總是會有變化的。


為了人民的健康?


衛生部門總是對煙草最深惡痛絕的。盡管經歷了20年代失敗的禁煙活動,但蘇聯衛生部門仍然長期監控着全國煙民的健康狀況,隨時准備拿出有力的數據給煙草行業致命一擊。


▲圖註:火熱的香煙產業

讓蘇聯的衛生部門

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蘇聯香煙海報,圖:壹圖網)


1966年到1972年之間,蘇聯衛生部門監控到了全國每十萬人的冠心病死亡人數有了明顯的增長,這樣的異常增長只能用吸煙比例過高來解釋。而對烏茲別克加盟共和國各族人的肺癌死亡率調查顯示,愛吸煙的俄族人死亡率分別是烏茲別克人和哈薩克人的7倍和10倍


▲圖註:除了凶險的冠心病

各種癌症及慢性疾病也會纏上身

(圖:CDC)


同時,相比煙草消費受到控制的歐洲國家蘇聯男子在70歲之前死於煙草相關病症的可能性高出一倍。這都是公共衛生系統的負擔,也影響到了國家預期壽命,是件有損制度優越性展示的壞事。


▲圖註:嗜煙嗜酒愛吃肉

疊滿buff的蘇聯生活方式

人均壽命確實拉胯得很


幾乎在同時代,蘇聯也啟動了禁煙行動。但是在禁煙和公共衛生損害之間,真的有必然的聯系嗎?


▲圖註:紅場上都是禁煙標識

力度看起來確實不小

(圖:壹圖網)


煙草是世界上種植范圍最大的經濟作物之一,即使在貧瘠的山地也能成功存活。但這種植物對氣候非常挑剔,煙草苗只能在24~27℃的環境中才能發芽,高寒高熱地帶都不適合煙草種植。因而在緯度較高的蘇聯,煙草是一種和糧食在南方爭奪生存空間的作物。


▲圖註:同為社會主義陣營

古巴小兄弟作為多山的熱帶國度

氣候和土質就很適合煙草種植

(古巴煙草種植園,圖:壹圖網)


隨着蘇聯人口增多,以及集體農場導致的作物產量波動,煙草就變成了危險的作物。要穩住糧食產量,就只能砍煙草產量。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蘇聯的煙草原料已經有20%來自鄰國保加利亞,15%來自古巴和越南兄弟。這是一筆巨大的貿易逆差,對於經濟體系千瘡百孔的晚期蘇聯來說,已經變成了財政負擔


▲圖註:只要老大哥肯出錢

要多少我們給多少

(圖:壹圖網)


這時候,蘇聯才拿出決心進行了一系列新的禁煙宣傳禁止了所有在交通工具和電視上的香煙廣告。在像索契這樣的度假療養勝地,蘇聯的禁煙措施是最嚴格的,通過地方立法完全禁止了香煙的銷售。


▲圖註:如詩如畫的景色里

就忘掉吞雲吐霧吧

(索契濱海風光,圖:壹圖網)


決策層當然也很清楚,只靠宣傳沒有辦法真正解決人民的吸煙需求。所以蘇聯專家在保加利亞與當地專家合作研發了一種胞嘧啶藥物,用於對煙民的戒煙補償。這種藥物的戒煙成本比傳統的尼古丁貼片低得多,只需要3~4周就可以心理戒煙,花費只在幾美元


▲圖註:好用又便宜

(胞嘧啶類戒煙藥物分子式,圖:壹圖網)


從當時到現在,東歐已經有超過700萬人接受了這種藥物的干預治療,效果也很不錯。目前也有西歐公司在與保加利亞藥企合作,試圖幫助其通過歐盟和美國的藥物測試,正式面向全球推出,真是一筆蘇聯留下的科學遺產。


可惜不管是政治管控還是藥物干預,最終都沒有能夠制止吸煙上癮的蘇聯人


▲圖註:"慈父"的微笑

領袖的榜樣力量有點大

(斯大林照片,圖:壹圖網)


1990年,首都莫斯科的煙草也供應不上了,人們只能在黑市購買價格20盧布(當時的工人月薪才240盧布)的外國煙。煙卷匱乏已經成為了社會不穩定的因素之一。萬般無奈的蘇聯只能向腐朽的資本主義求助,向著名卷煙萬寶路的母公司菲利普莫里斯下了200億支卷煙的訂單,限期第二年年底完成。


▲圖註:戒煙到底還是失敗了

低頭向美國牛仔求援

(萬寶路廣告,圖:壹圖網)


第二年年底,蘇聯就解體了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壹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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