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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超,今年38歲,在一家小公司做銷售。我結婚已經十年了,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們住在城郊的老公寓裡,鄰居主要是我這些不富裕的中產階層。我對面住的是老張一家,張叔比我大幾歲,他太太楊阿姨是我們單位的清潔工。他們有個兒子小張,比我晚兩年,是我們單位的技術員。
10年前,我剛結婚那會兒,老張他們一家始終掙扎在溫飽線上。楊阿姨身體不好,老張的工資又少。我記得有一年春節,老張他們過年好不熱鬧,門也不敢開。
那是10年前的一年春節前,我家宰了兩頭豬過年。其中一頭豬肉多了,我就分了十斤給老張一家。當時我敲開老張家的門,楊阿姨開的門,她臉色蒼白瘦得就剩一把骨頭。我把裝着十斤豬肉的塑料袋遞給她,笑着說:「阿姨,過年了,這是給你們一點肉,增加點節日的氣氛!」
楊阿姨兩眼一亮,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接過肉,眼圈突然就紅了,嘴唇哆嗦着像要哭出來。老張也跑過來,連聲道謝。小張跟在後面,臉上有難掩的喜悅。
我拍拍老張的肩膀,說:「張叔,咱們是老鄰居了,過年幫幫忙很正常啊!」
那天晚上,我聽見老張家裡難得的笑聲。楊阿姨在廚房忙碌,老張和小張笑話聲不斷。我心裡暖融融的,高興他們一家終於有了個喜慶的年夜飯。
十年過去了,我還住在老公寓裡。老張一家已經在5年前搬走了,不再是我的鄰居。
小張靠自己的努力,已經慢慢致富了。他出國深造回來,在一家大公司做管理,職位和收入都不錯。結婚後買了套高檔公寓,父母也搬去和他住。我聽說他新家的小區很高大上,保安都有的,一般人根本進不去。
為了節省開支,我決定自己動手給女兒裝修宿舍。春節前我去材料市場購買,結果扛不動太多東西。
忽然我想起小張新家就在附近,不如去找他幫忙。
我興沖沖來到小張的高檔公寓,對着監控對講機說明來意。保安很警惕,視頻通話了老半天,才勉為其難讓我進去。
我提着幾袋簡陋的工具,在富麗堂皇的公共區域裡顯得格格不入。美女前台在電話里和小張確認半天,這才領我進電梯上樓。
小張已經不再是我記憶里那個邋裡邋遢的青年。他身着名牌西裝,精神抖擻,整個人散發着成功人士的風范。
我笑着打招呼:「小張啊,新年好!恭喜發財!」
小張禮節性地和我握手,臉上有隱隱的不自然:「喲,李叔,好巧啊。請坐請坐!」
我找了處沙發坐下,興奮地說:「小張,你現在混得不錯嘛!這家還真氣派!對了,我來是想找你幫我個忙,女兒上大學了,我給她宿舍買了些裝修材料,但是我一個人扛不動。咱們兩家這麼多年的老鄰居,你幫幫忙怎麼樣?」
小張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推脫着說:「這個,李叔,我現在工作比較忙啊,也不太方便幫忙這些。要不您找找搬運的吧。」
我聽見小張的推辭,心裡頓時湧上一陣失望。我明明還記得十年前,我送肉到他家時全家人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何時這個小伙子已經學會了掩飾情感,說出違心的客套話語呢。
我心中五味雜陳,既為小張現在的成功高興,也為他性格的變化而感傷。距離產生美,我記憶中那個朴實的少年,永遠活在10年前的樣子。而眼前這個商業社會磨煉出來的成熟男人,我還沒完全適應。
小張站起身整了整西裝,拿起桌上的查看日程。他想要委婉地打發我,客套地說着抱歉。我還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忙碌的樣子,感覺自己就像個插不上話的外人。
過了一會兒,小張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面露喜色地接起電話走到陽台去了。我還呆坐在客廳,茫然無措。陽光從落地窗外射進來,照得我有些發愣。
小張重新走進來,臉上洋溢着得意。他大步流星地穿過客廳,神采奕奕,語調高昂地同我說話:「李叔,不好意思,我有重要客戶過來,得趕緊准備一下。您就別為難我了,我也很難為您抽出時間。您看怎麼樣?」
我抬頭去看他,小張正笑着和我保持距離。他臉上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從前的鄰里親近,取而代之的是商業社會的距離感和無可奈何。我這才恍然明白,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我跟小張告了別,獨自一人離開了他的奢華公寓。
過了一個月,小張在他新公寓的社區群里發了聚會通知,說是公司升職加薪,請大家來家裡吃飯聚會。我本不想去湊這個熱鬧,後來想到或許這是和小張重新聯絡感情的好機會。
我有點惱火,立即回道:「小張,我和你爸不是老鄰居麼。以前誰家有點事兒都會互相幫忙的,怎麼一轉眼你就不把我當自己人了?」
小張很快說:「李叔,我現在交際面太廣了,不好意思幫你這個忙。請您理解。」
我看着他冷淡的文字,心如死灰。這還是我認識的小張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被小張拒之門外,我情緒很低落。我開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已經老了,與這個飛速發展的社會脫節了。小張能一飛沖天成功,而我還原地踏步,命運為何這樣不同呢?
我逐漸意識到,或許小張根本就記不清從前的日子了。在他心中,我不過是個莫名其妙找上門的陌生人。他的生活圈子早就跟過去斷得一干二淨,我實在是自作多情了。
到了晚上11點,宴會的客人們開始三三兩兩走出門來。他們臉上洋溢着喜悅,談笑風聲。我看見小張和一位高個子男子勾肩搭背地走出門,上了一輛豪車離開。
我一個人在車里坐了很久很久。公寓樓里的燈漸漸熄滅,四周一片黑暗寂靜。我終於失望而歸,從此,小張在我心中只剩下記憶。
就在我打算永遠刪除小張的聯系方式,忘記這個人時,我在年會上偶然遇見了小張公司的一位姓王的同事。
王先生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哎呀,原來您就是李叔啊!小張跟我提起過您,說您當年給他家送過年夜飯。」
我有些驚訝,說:「哦?小張還記得這事兒啊?我還以為他把過去的鄰居都忘了呢。」
王先生哈哈大笑:「忘啥呀!小張經常說當年多虧了李叔照顧,他才有力氣考上大學,不然整天挨餓哪有錢買書念得起嘛!您對小張一家的恩情他還挺記得的。」
我一聽大吃一驚,原來小張還告訴同事我的恩情啊。看來他並沒忘記過去,我還真是誤會人家了。
聽到王先生的話,我驚訝之餘也很釋然。原來在小張心中,我並不是個可有可無的外人。他還是那個朴實胸懷的青年人,只是外在環境改變了他的作風,但內心還是那個對恩情念念不忘的小張。
我突然回憶起十年前的情形。那時張叔和阿姨窮得叮當響,小張就是靠着我那十斤肉度過難關,才有機會上大學。我當時根本沒在意自己做的微不足道的善舉,只不過出於人情和節日氛圍。沒想到這點善意在小張心中 幾十年,成就了他未來的事業。
我不禁為我初時的誤解感到自責。人何其短視,只見面前一隅,而不見遠方全景。小張對我的暖意一直未變,只是外在的閃光太過耀眼,我一時看不透他內心的本色。
經過邂逅王先生,我對小張有了新的認識。我開始反思,一個人的成長和變化是難以避免的,我不應該以偏頗的眼光要求小張永遠是當年的樣子。
我在心裡對小張說:「小張,我錯怪你了。當一個人站得高了,視野廣了,活法和眼光必然要改變。你不再是我的鄰家少年,而是商界成功人士,這沒什麼不對。我應該學會寬容和接納你的變化。」
過去的一幕幕在我腦海里清晰浮現。鄰里們幫襯搬家的喜悅,孩子們在普通的公共走廊里玩鬧的歡聲。我們就是一群普通人,朴實地生活,謙和地互相關照。
而今那個曾經的世界已不再存在。小張在追求成就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我們不再有共同語言。我不應該怨天尤人,而要學會接受社會的變遷和人心的復雜。
也許,寬容本身,就是我應該學習的人生境界。包容別人的變與不變,成與敗,這就是秉持人性之本的博愛之心吧。
人生本就應當追逐陽光和希望,如果小張找到了屬於他的路,那就勇往直前吧。而我也終會在人生的樹影間,尋到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世間那裡會永遠不變,我們都隨着歲月推移在成長。今日的失落不過是人生的必經之痛,明天依然美好如初。
這次我提前聯系了小張,他很快就答應我去他家做客。我來到小張家時,他正笑臉相迎站在門口。
「李叔,歡迎歡迎!」小張熱情地招呼我進門,「進來坐坐,喝點茶聊聊天。真對不起,上次聚會怠慢您了。」
我看着他臉上毫無保留的笑容,也笑了:「小張啊,你現在活得挺好,我為你高興。上回是我想不開,還記着從前鄰里的情分,你卻已經是成功人士了。」
小張忙解釋,「李叔您說笑了,我忘不了從前您對我們家的恩惠。要不是您送肉救急,我考大學的路就斷了。我永遠記得這份恩情!」
我們閒聊起從前的趣事,笑談間已無生分隔閡。
和小張面對面搭話,我這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變,還是當年那個眉飛色舞的少年。他臉上洋溢着對未來的熱忱,也飽含了對過去的懷念。
我意識到,我和小張都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前行。雖然他走得更遠,事業有成,但他的內心依舊有一席地留給過去的鄰里情誼。我突然釋懷了很多,我們之間不存在隔閡,一切只是我的杞人憂天。
小張的公司聚會就在他家的獨棟別墅舉行。我很幸運地也在受邀之列。現場熱鬧非凡,小張的同事們都在談笑風生。小張開一箱箱香檳,大家舉杯慶祝他事業有成。
「敬小張!恭喜發財!」
「小張加油干,下一個目標再創高!」
我站在牆角靜靜看着,眼裡也露出欣慰的神色。摯友王先生舉着酒杯走過來,看見我後哈哈大笑:
「李叔您來啦!趕緊來,咱們敘敘舊!」
在歡聲笑語中,我明白小張並沒有離我而去。他就在這里,和我一起欣賞他勤勞打拚得來的成功碩果。這份喜悅屬於他,也屬於我。
兩天後,小張再度邀請我去他家做客。這一次,氣氛更加溫馨和睦。
小張攙扶着老父親張叔出來迎接我,笑着說:「李叔您來啦!我爸剛從老家來,我也正想着請您過來敘敘舊呢。」
張叔熱情地和我擁抱:「李師傅,好久不見啦!兒子前幾天跟我說起您,說當年多虧您幫襯,我們一家才熬過難關,不然現在哪能這麼好呢!」
我連聲謙虛:「哪裡哪裡,當年都是自己人嘛,幫個忙很正常。小張靠的是自己的努力,我那一點小恩小惠算不了什麼。」
和老張叔敘舊,我感觸很深。十年後的今天,我們都各自安好,這就是老鄰居最想看到的結果吧。小張沒有忘記我的好意,我也終於學會不妄加揣測和誤會小張的變遷。歲月可以改變很多外在的顏色,但內心的本性是歲月難以撼動的。
小張開了幾瓶上好紅酒,我們三人圍坐在餐桌前閒聊起來。張叔樂呵呵地和我道着家常,就像我們還住在十年前破舊的公寓樓里一樣親切。
小張的新婚妻子彭彭幫着端上幾盤精緻的小食。我笑着同她打趣道:「小彭師娘手藝不錯啊,奶酪焗龍蝦做得香噴噴的!」
彭彭滿臉通紅羞澀地笑了,小張趕緊表揚道:「我老婆廚藝的確好,以後您有空常來嘗嘗!」
「這必須的必須的!」我開心地喝了口紅酒,酒精讓我有些飄飄然。這溫暖美好的時光,我會永遠珍藏在心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