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懸崖》,才懂任長春這一舉動,早已揭示他的死並不無辜

2024年3月24日 18点热度 0人点赞

孫悅劍計劃向山上的抗聯運送一部電台和一批藥品,卻因劉瑛出賣而暴露,幸虧周乙顧秋妍去了馬迭爾酒店,並在酒店門口及時攔住了孫悅劍,而後顧秋妍帶孫悅劍回周乙家,卻在途中遇到了認真檢查證件的任長春。

顧秋妍聲稱孫悅劍是她的表姐,並提及自己的丈夫是特務科的周乙,但眼看一直不拿鑰匙開箱的孫悅劍,警覺心漸起的任長春不僅不放行,還將兩人帶進了警署強行開箱,幸虧周乙及時趕到,才解了孫悅劍、顧秋妍和周乙同時暴露的危機。

過了多年,已在特務科行動隊周乙手下任職的任長春,在街上再次見到了拿着行李箱送電台的孫悅劍,可任長春一眼就認出了孫悅劍,事後還特地對周乙說「我剛在街上碰到了您的表姐.....沒以前那麼風光了,而且人也老了不少」,時隔多年,任長春依舊還記得,這為他的死埋下了導火索。

後又因叛徒出賣,孫悅劍徹底暴露,盡管周乙提前打電話通知了老魏,但因孫悅劍的兒子將毒藥換成了安眠藥,且因逃跑不及被特務科抓捕。

任長春知道孫悅劍是顧秋妍表姐,在孫悅劍被捕後,再次成為周乙暴露被最大的威脅,任長春的被除掉,成為了當務之急。

老魏本安排了刺殺,卻因任長春同事借了他的車而失敗,周乙不得不採取最穩妥的方式,即以任長春對周乙和顧秋妍的毫無防備心讓顧秋妍親自動手,還將顧秋妍小叔子張平鈞早在6年前被任長春槍殺的事實如實告訴了有些緊張和不忍的顧秋妍,一聲槍響,任長春死在了顧秋妍帶着猶豫、更帶着仇恨的槍眼之下。

或許很多人都在為任長春的死惋惜,畢竟他無條件地相信周乙卻最終又死於周乙的安排之下,甚至在滅絕人性的哈爾濱警察廳,任長春還殘存了些許良知與善良,可是當你看懂他臨死前的這一舉動,你就會明白,他的死並不無辜。

改變

任長春出身窮苦人家,因為不想自己和家人受欺負,其父母勒緊褲腰帶供他上了警察學校,畢業後就當上了偽滿洲國的警察。

出身底層,他也有骨子裡難得的品質。

他攔住顧秋妍和孫悅劍的車,先是敬了禮,然後說「你好,請二位出示證件」,面對孫悅劍的沒有證件「請您下車接受檢查」,在顧秋妍提出要打個電話時,他回「對不起,這兒沒有電話」,顧秋妍提及丈夫是周乙試圖通行時,任長春拒絕「不好意思,這人我不認識」。「你好」、「請」、「對不起」、「不好意思」,文明用語,任長春脫口而出,他是一個有禮有工作原則的警察。

後任長春被調到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面對周乙問他什麼不抽煙,他說「家裡窮,買不起」。吃過生活的苦,更懂生活的苦,任長春,他其實是一個生活很簡單的人。

工作有禮,生活簡單,原本他可以在警署做個小小的警察或許能保命,但從調到警察廳特務科後,他的人生被扭轉,尤其是高彬為了讓他練手,他開槍擊斃了張平鈞和張平鈞的女友,盡管是被安排的,但他的手卻染了世間最純潔的鮮血,從這一刻開始,任長春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特務科是一個大染缸,任長春身居其中,只能被逐漸同化,在他的身上,出現了最重要的一個轉變,這體現在兩頭鏡頭中。

一個是為了練手擊斃張平鈞,因為是第一次,他很緊張,在拿槍指着張平鈞後腦時,他吞了吞口水,手顫抖着,歪着頭閉着眼睛開了槍,血濺到了他臉上,他眼神躲閃地不敢往地上看;

一個是按照高彬吩咐,他假裝叛變投奔抗聯,魯明給他找了兩個乞丐陪他演戲,他讓乞丐下來推車,而他站在兩人身後,毫不猶豫、眼不帶眨地開槍打死了這兩個無辜的人,還自己動手去脫掉一人外穿的厚棉衣,吩咐一旁的小董脫另一個的。

從緊張到習慣,是任長春被迫,抑或主動地去適應,更是在染缸里逐漸被磨去人性而同流合污的不得已和必須必,滅絕人性的地方,從來容不得半點與眾不同。

正如劉魁對周乙說的:

這善良的人早死光了,我們能活下來,就是因為無情無義、狼心狗肺,5年前我殺個人,半個月都睡不着覺,想起來我就想吐,現在我殺人比殺豬都容易,我媽說了,我們這些人是要下地獄的。

任長春,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劉魁」。

身在一灘污水裡,盡管任長春還想保持自身的一點清澈,卻只會被污濁一步步蠶食,最終融入污水之中,丟掉了做人最基本的底線,再也無法擺脫。

試探

以任長春的出身和他身上還殘存的一些良知和自我反省,為什麼周乙不早點將他策反,甚至想辦法將他轉移到抗聯再進行改造,其實,在任長春到特務科報道成為周乙的手下開始,周乙就對他進行了三次試探。

一次是剛到特務科,周乙就對他進行了一次別有深意的「面試」。

周乙:我們這可是個五毒俱全的地方,來了以後得什麼都學會。

任長春:請長官放心,只要是工作需要,我都能學得會。

周乙:為什麼當警察?

任長春:我想為滿洲新政出一份力,為皇帝陛下效忠。

周乙:別在我這兒唱高調,說真話。

任長春:我不想讓家裡人受欺負。

周乙:干這一行,不能讓你飛黃騰達,可能會讓你粉身碎骨,這些你想過沒有。

任長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早就想明白了。

周乙:我以前見過你,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感覺你很聰明,但做這一行光有聰明不行,還要有勇氣和信仰,你的信仰是什麼?

任長春:這個我以前沒想過,我回去想想明天回答您。

周乙:經過思考總結出來的信仰,那不是真正的信仰,真正的信仰源自於對社會的認知。

任長春:對不起長官,您說的這個我不太清楚。

在這段話里,任長春表明了他想在哈爾濱警察廳當特務的決心,更看出他是一個沒有高尚信仰,局限於一家之私的平凡人、錯路人,而周乙從他的「我什麼都能學會」、「我早就想明白了」、「這個我不太清楚」里摸清了任長春的不可用和不可信。

說到底,任長春是一個對社會缺乏認知,而只顧自己小家的人,他從來不知,沒有「大家」何來的「小家」,只要「大家」被欺負,「小家」也無寧日。

一次是國際形勢愈發緊張,已為科長的周乙特意叫任長春來自己辦公室,這時候的任長春,梳着一頭整齊的、油光發亮的頭發、翹着二郎腿,不似之前的怯意,而是坐着與周乙侃侃而談。

周乙問他為何快30歲了還不結婚,他說自卑並開玩笑地讓周乙給他介紹一個,當周乙告訴他「我可告訴你,在警察廳,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但是從來沒人講過,進職到一定的級別呢,沒結過婚的人就不考慮了,你已經到了警尉警部,再不結婚,沒辦法再往上升了」,任長春沒有了剛才的隨意,而是多了一份認真與沉重,最後他向周乙表明態度「這麼說來,我還真得找個女的了」

要知道的是,任長春是從地方警署往上調過來的高材生,起初他只是一個在大街臨檢的最基層的警員,而在與周乙談話時,他做到了警尉警部,層次已經跨越,見地自然不一般。

當初任長春強行要打開孫悅劍的行李箱檢查時,幸虧周乙及時趕到,並給任長春的頂頭上司梁署長直接打電話「老梁,我周乙......」,聽到周乙和署長的寒暄,一旁的任長春有些悻悻然地挑了挑眉;到哈爾濱警察廳後,明知他家境困難和經驗不足,高彬依舊安排他假裝起義給抗聯送毒藥,根本沒給任長春活路,僥幸逃回來的任長春向周乙求證,得知警察廳的人都知道他此去必死無疑,只除了他。

任長春,他明明知道孫悅劍是很可疑的,卻在周乙的地位和隨意的一句交情里化險為夷,他體驗了有權勢的「利」;因為無足輕重,他成了高彬可隨意丟棄的棋子,他以自己的命體驗了無權勢的「弊」,見識過、經歷過,更因為自己沒有過,任長春或許比其他人,更渴望「權」。

後孫悅劍被捕,認識孫悅劍的任長春上了周乙的死亡名單,在周乙安排顧秋妍當天下午暗殺任長春之前,周乙請任長春去了豪華的馬迭爾酒店吃午飯,任長春對周乙表達了感恩和自認為不是好人的自我反省,周乙更多了些於心不忍,但任長春最後卻說「我不相信日本人,我也不相信那個大清王朝還尿褲子就登基的天子,不相信國民黨,也不相信共產黨,我只信我自己」

我更願意相信,這次飯局是周乙送別任長春,更是周乙最後一次試圖為不殺任長春找一個理由,可惜,不知情的任長春生生打碎了周乙最後的一絲不忍,只留下周乙在辦公室等待顧秋妍除掉任長春消息的焦急與堅定。

在任長春跟着周乙的這6年,周乙是給過他機會的,只可惜,在一次次的試探里,周乙看出了任長春是一個只有小家之情卻沒有大家之義的人,再加上孫悅劍的被捕得太過突然,周乙除掉任長春,是偶然,也是必然。

我一直覺得,任長春假裝起義給抗聯送藥,是高彬絕了他的生路,也是無形中給了他一次真起義和最靠近周乙信仰的機會,一次次機會的流失,註定了任長春必死的結局。

一個電話,揭示任長春的死並無無辜

在孫悅劍暴露被監視、被抓的過程中,任長春因為坐班並沒有親眼看到孫悅劍。

周乙以顧秋妍表弟在外鬼混讓任長春幫忙,任長春一口答應,與周乙在馬迭爾酒店吃完最後一頓午餐回到辦公室後,任長春一邊看報紙一邊想起了孫悅劍。

任長春想起了在地方警署任職時,在街上攔下遲遲不開箱接受檢查的孫悅劍,他想起了在哈爾濱警察廳任職時,又在大街上碰到了拿着行李箱被盤問的孫悅劍,兩段回憶重合,任長春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他立刻拿起電話,准備將自己的懷疑匯報給高彬,但高彬不在辦公室,看着手中的電話,他猶疑着,最後不得已掛了電話。

但凡這個時候高彬接了電話,加上孫悅劍已經暴露,和孫悅劍是顧秋妍表姐的身份,以高彬心思的細膩和狠毒,周乙和顧秋妍也暴露在即。

這個電話,為任長春的死冠了一個順理成章的名。

而在他打電話的這個舉動里,我更看到了任長春死的並不冤最關鍵的三個原因。

一是性質。

任長春有懷疑就立刻打電話匯報給高彬,說明他對待特務工作很是「認真負責」,就如同當初他明知孫悅劍的箱子裡裝的不是書非要打開一般,但「認真負責」有個前提,就是「工作」這個詞,工作的性質決定了「認真負責」的褒貶義。

任長春報讀偽滿洲國警校,到成為偽滿洲國的一名警員、特務,他人生的方向就已經是錯的,被調到哈爾濱警察廳後,手上沾染好些無辜人的生命,他在這條錯路上越陷越深,早就無回頭路了。

正如當初劉魁被周乙救出來後,與周乙、任長春吃飯時,劉魁說的:一個人,如果對同類沒有同情和憐憫,就離地獄不遠了,很高興,我們都是這樣的人。

任長春盡管一直都有良心上的過不去和捫心自問,但更多的時候,卻是聽從上級命令,對「同胞」慘下毒手,其實,作為一名偽滿特務,他工作越是「認真負責」,就越是一步步加深他自己的罪惡。

二是人性。

任長春懷疑孫悅劍,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立即電話告知高彬,卻並未顧及到周乙。

其實,從他到警察廳報道並成為周乙手下開始,他承了周乙一次次照顧他家人的恩情,他也將周乙視為自己的兄長,拿一顆「真心」待周乙予以回報。

但當機會和功勞擺在眼前,他做了最順乎本心的選擇,他對周乙的情為真,他對機會的欲更為真。

一個貧苦出身、受盡欺凌的最底層的人,懂機會的難得,更懂這個情報所隱藏的功勞之大。

我更願意相信:假若任長春知曉了周乙的真實身份,雖心中有愧,但依舊會下殺手,因為人情之外,更有人性。

三是信仰。

任長春出身底層,受盡欺凌,唯一的念頭就是家人不再被欺負,所以他做了偽滿洲國的警察,一個兢兢業業,嚴格聽從上級各種安排的「打工人」。

所以,他按照高彬的安排,槍殺了張平鈞,將毒藥送往抗聯,在任長春的內心深處,他只有自己的小家,對社會,乃至國家,他是缺乏深刻認知的。

我一直覺得,他只看到了他們家因貧窮被欺負的表,卻並沒有看到小家之上的「大家」因破碎被欺凌的里,而這種「大家」意識其實就是一種信仰,而只有「大家」不被欺凌了,「小家」才能真正擺脫被欺負,任長春,一個沒有堅定和高尚信仰的人。

人,可以沒有高尚的信仰,但不能成為高尚信仰的敵人。

任長春,早已失去了被策反的價值。

當周乙讓顧秋妍去暗殺任長春時,顧秋妍同樣不忍,甚至反問周乙為什麼不抓緊時間將任長春爭取過來,周乙回道「我現在要是這麼想就太幼稚了,可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但我不能去試」,時間來不及,更重要的是,任長春的轉變和無民族大義的本性,才是不被策反而被暗殺的關鍵。

周乙被捕後,他向審訊他的高彬闡述了自己的信仰:

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個新政府,沒有皇帝,沒有權貴,沒有剝削和壓迫,不會喪權辱國,讓人民能夠有尊嚴地生活,新政府不會奴役人民。

國有威嚴,人有尊嚴。

而這,才是不被欺負的根本。

可惜,任長春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