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南生在人民大會堂,悄聲向張嚴平求婚:「我花一輩子時間建起來的科學思維邏輯,最終還是敗給了愛情。」
楊南生一輩子都是個極度科學、理性的人,他曾在信中問過張嚴平這麼一句話:我的生命已快到終點,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們的結合真的符合自然規律和科學嗎?
張嚴平沒有多言,只是寄去了一顆相思紅豆。
兩年後,65歲的他認真莊重的和29歲的她求婚,並感謝她讓自己明白了,有些感情是無法以科學來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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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初相識
1984年3月,初出茅廬的張嚴平,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記者。
若不是人手不夠,怎麼也輪不到當時的她,前去采訪來自各地的人大代表。
這天下午,她滿心緊張的敲開了陝西人大代表——楊南生先生的房門。此時的她尚不知曉,自己也敲響了整個未來的門。
楊南生打開門,不似預想那樣嚴肅,反而是個儒雅隨和的老人。
他鬢間難掩霜白,卻一絲不苟的用發膠打理妥帖,細邊眼鏡下,是一雙笑意叢生的鳳目。
楊南生看到她頸上佩戴的記者證,樂呵呵的邀請她進屋裡坐下,並給她泡了一壺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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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嚴平心中緊張情緒緩和了幾分,翻開筆記本,認真的問他:「聽說楊先生是科學家,您可以講一下自己的工作嗎?」
楊南生有些驚訝的挑挑眉,他看出這位小記者,大約是個青澀新手,並沒有太多采訪經驗。
畢竟像他這個級別的科學家,研究項目都是極為保密的,一般記者不會突兀的從工作問起。
但他並沒有不快,反而非常自然地接過了話茬:「你的鋼筆款式很經典,現在已經不好買到了。」
張嚴平愣了愣,然後不好意思的笑了,說這是父親送自己的禮物。
楊南生點點頭:「那說明您父親是個很有品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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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接着說,「聽說你們這代年輕人,都很愛聽音樂?你平時有喜歡的作曲家,愛看的書嗎?」
張嚴平只是沒有經驗,但她很聰慧,立刻就明白了楊南生的工作性質,興許是不方便透露。
本來還有些尷尬,但見楊南生如此和善,還興致勃勃的同她聊天,她心中的尷尬一掃而空,很快就和他聊成一片。
他們聊莫扎特,聊北島詩集,聊《紅樓夢》,聊《小王子》……
多年後張嚴平每每回憶到這天的場景,都忍不住感慨萬分,她說在這個傍晚,她認識了全世界最豐富的靈魂。天文地理,他無所不曉,就仿佛是黑海中央的一處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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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的采訪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張嚴平還有些意猶未盡。
楊南生看出她的不舍,他給張嚴平留下了自己在西安的地址,並告訴她可以給自己寫信,他很喜歡和年輕人一起聊天,覺得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張嚴平眼睛一亮,鄭重的和他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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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似水綿長
兩會結束後,楊南生回了西安。
沒多久,就收到一封來自北京的信,裡面贊美了他的博學和高尚品德,又感謝了他讓自己學習到了許多新的知識,落款是「張嚴平」。
楊南生很感動,也很開心,他認真的寫了回信。
從這以後,二人就成為了靠着書信往來的忘年之交。
他們在信中無話不談,張嚴平告訴他,自己數學成績很差,對科學幾乎一竅不通。
自己雖然是記者,但其實並不怎麼擅長和人打交道,總擔心自己會惹到他人不快。
楊南生則說,數學不等於科學,她或許對數字不敏感,但她對文字和音樂的造詣,也是一種很難得的「科學」。
至於不善交際,第一次見面他就發現了。但通過交談,他認為她是一個非常有思想的人,她可以成為天生的演說家,只需要再增加一點點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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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南生還給她寄了一本《小王子》原版書籍,他記得她曾說過,自己一直在尋找初版,但卻只能找到譯本。
楊南生在《小王子》的扉頁加了一張紙條:之前你說想要,我先把這本寄給你,若你以後另找到,請將它寄還我;但若你沒有找到,就將它贈與你吧。
就這樣,二人時常互相通信,在那個書信很慢的年代,他們短短兩年,就互相寫了超過200封信。
到了後來,他們已經習慣每天回家後,看一眼信箱,在內心期待裡面會躺着一封尚未拆開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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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綿長而緩慢的交流,讓張嚴平慢慢覺得,自己好像遇到了這輩子一直在尋找的那個歸宿。
她在信中向楊南生直抒胸臆,告訴他自己的感情。
楊南生看着信,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若是面對面,他或許能保持清醒;但長期以文字交心,他早已忘卻自己和對方的年齡之差,自己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淪陷。
可這種淪陷是不理智,不科學的,他怎能輕易放任?
但等他收到那顆代表了「相思」的紅豆之後,就再也無法克制,他手中緊緊握住紅豆,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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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赴此生
再次見面,已是兩年之後的兩會。
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楊南生遞給張嚴平一個精緻的木盒,裡面放了一顆小衛星模型,還有一張有些泛黃的黑白照片,那是40歲的楊南生。
張嚴平把照片捂在胸口,眼眶忍不住泛紅。
兩會結束後,楊南生鄭重地牽起她的手,問她是否會後悔?
張嚴平激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而是上前擁抱住他,算給定了回應。
張嚴平的父母連門都沒給開,在房子裡朝外面破口大罵,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兒竟然要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
張嚴平哭紅了眼,她說自己要辭去工作,與他到西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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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楊南生拒絕了,他滿目心疼的說,聘者為妻奔為妾,無論如何,他都要讓她受到父母的祝福,做自己堂堂正正的妻。
從這以後,楊南生每天都會登門拜訪,托人送去信件,他主動調節張嚴平和父母的關系,默默忍受着他們的責罵。
父母哪裡不希望女兒好?楊南生的堅持和認真,終是打動了岳父母,他們紅着眼將女兒送出嫁,心中也泛起了些欣慰之感。
其實楊南生本就在北京搞科研。只是因性子耿直,得罪了人,這才被遙派至西安。
曾經和他共事的同僚們,都在北京獲得了不小功名,受國人稱贊,美名遠揚。只有他默默無聞,始終沒有獲得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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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後,楊南生不願妻子為自己放棄事業,於是向上申請將自己調回北京。
可費了好大週摺,他的組織關系始也終調不回來,也導致他無法離開西安。
1986年6月,張嚴平還是辭去了新華社的工作,前往西安和丈夫團聚,並在當地一家小報社繼續從事着「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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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罐蜜糖
楊南生的居所非常簡陋,一個陰冷的小屋子,擺了一張簡單的床、一個桌子,再沒其他家具。
但張嚴平絲毫不介意,反而說出「太好了!什麼都沒,我就可以盡情布置我們的小家了」這種話,來寬慰楊南生。
楊南生看着愛妻,心中又酸又疼,忍不住的憐愛。
兩人婚後感情一直都很好。
楊南生每天都會親自送張嚴平上班,路上遇到街坊鄉親,還會很自然的和大家介紹:「這是我的妻子,一位記者。」
晚上會提前做好晚飯,讓她一回家就可以用餐。
天氣涼時,楊南生還會將被褥暖熱,才讓她睡……
楊南生對張嚴平的寵溺,幾乎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可依舊不能抹去她心裡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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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嚴平心中,楊南生是世界上最博學、最完美的人,她經常會認為自己的愚笨有些配不上他。
楊南生心思細膩,他看出妻子的不安,並未多言,而是悄悄在她常用的筆記本子裡,寫了一段話:
「也許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只有你是我澆灌的,是我放在花罩中保護起來的;我傾聽過你的怨艾和自詡,也聆聽過你的沉默;所以你才是我是獨一無二的玫瑰花。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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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夫妻之間會有「七年之癢」,但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反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楊南生會對她越來越寵愛。
張嚴平曾問過原因,楊南生就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因為自己時間越來越少了,所以才想抓住每一秒來對她好啊。
那時的張嚴平,哭的昏天黑地,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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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張嚴平在她的書中回憶,這一生,好像只和楊南生吵過一次架。
張嚴平看着丈夫多年未換的皮鞋,都已經磨損的破敗不堪,於是就想給他買一雙2600元的新皮鞋。
楊南生看到皮鞋的價格後,大發雷霆到:「我絕對不會要,你不要買!就算買了我也絕不穿!」
全然不顧旁邊售貨員對着妻子指指點點。
張嚴平當時嚇傻了,隨即就面紅耳赤,她跑回家,委屈的哭了起來。
楊南生見狀,心中立刻懊悔,嘆口氣和她講了自己生氣的原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已經這麼老了,這些好東西我用不上。我希望能多省一些錢,等我走了,你也能過得好……」
聽完楊南生的話,張嚴平哭的更大聲了,她撲在楊南生懷中,惡狠狠的不許他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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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回家
楊南生在88歲那年,大病了一場,他本以為自己或許撐不下去了,於是給張嚴平留下一張字條:
我妻平平,我們相伴23載,我愛你,即便我走後,也依舊如此。
但命運還算眷顧,並沒有奪走他的生命,但卻讓他的身體越來越差。
西安的住所條件很差,冬涼夏暖,雨天還會漏雨,身子本來就差的楊南生,在這個環境中很難休養。
看着丈夫越來越衰老,生命仿佛沙漏一般流逝,張嚴平心痛不已,她決心要帶丈夫回北京,讓他最後的生命,能夠稍微舒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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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後,張嚴平四處求人上訪,她要將丈夫的組織關系轉回北京。
後來,楊南生的兩位老同事聽說了此事,立刻寫信向上級領導反應,領導當時就發了火,他大怒:「為我們做出貢獻的大功臣,怎麼可以這般對待?!」
就這樣,在張嚴平的不懈努力,和領導們的幫助之下,楊南生終於被調回了北京,並給他提供了生活上的便利和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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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航天科技集團科技委,還指派固體研究院為楊南生撰寫出版傳記。
楊南生同志:
參與研發了中國第一台固體火箭發動機;
參與研發了中國第一枚探空火箭;
參與研發了中國第一台固體火箭發動機;
參與研發了中國第一發巨浪一號潛地導彈。
……
這位為祖國航天領域做出過極大貢獻的老科學家,終於在人生的最後時刻,獲得了這份遲來了幾十年的榮譽和尊嚴。
也知道這一天,張嚴平才真正了解了丈夫的過去,知道了他在心中保守了一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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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嚴平做到了,她真的帶楊南生回了家。
2013年3月5日,也就是回北京的兩年之後,楊南生還是沒能抗住病魔的折磨,告別了心愛的妻子,與世長辭。
他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張嚴平說的,他說:我妻平平啊,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讓我憂心,一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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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我未生
2021年,張嚴平出版了她的個人回憶錄《君生我未生》。
這本耗費了八年時間寫成的書,是她年少時光所有幻想和珍藏的夢。
她在書中說到:
我們相識29年,相守27年。
是他讓我看到了滾滾紅塵中的星光,也讓我學會像接受一件珍貴禮物般,接受生活中的苦難。
父母給了我生命,但南生,給了我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