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的末路,流寇不能長久

2024年3月9日 23点热度 0人点赞

黃巢撤出長安之後,還有十五萬建制完好、戰鬥力極強的人馬。在蔡州,又打一勝仗,收編了蔡州節度使秦宗權的隊伍。下一步,就是進攻陳州,但陳州的唐朝守軍早有準備。

(一)

陳州就是今天的河南省淮陽縣,在許昌東南,蔡州偏北。陳州和蔡州都屬忠武一鎮節度,兩座城池都不大,但在戰略上與忠武治府許州成掎角之勢,成為控扼關東與關中的要道。

陳州刺史趙犫出身將門世家,相當有見識,對時局有着高度的敏感性和洞察力,還在黃巢與藩鎮諸侯們在長安混戰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做准備了。他對部下將佐說,黃巢如果不在長安被殲滅,一定會向東逃亡,因為流寇返鄉意識很濃,而陳州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趙犫命令軍民深溝高壘,加固城池防禦工事,抓緊時間打造甲杖器械,四處徵集糧草,同時將城外六十里以內有餘糧的老百姓全部遷到城內,以免被黃巢擄掠。所以,黃巢遇到了自起兵以來最難啃的硬骨頭,這塊骨頭之硬既超出了黃巢的意料,又超出了朝廷的意料,甚至超出了趙犫自己的意料。

七月,中原大地驕陽似火,黃巢和秦宗權的部隊合二為一,大軍烏雲四合,黑壓壓一大片,在陳州城外挖出五道壕溝,將陳州圍得水泄不通。趙犫知道此時最重要的是什麼,那就是人心。他必須安撫城內的軍心和民心,親自帶領兩個弟弟和兩個兒子召開戰前動員大會。三弟趙珝官居陳州兵馬使,他說:「黃巢畢竟流寇,雖然兇悍,然缺章法,尤其對百姓毫無憐惜,其勢必不能長久。」趙犫則說:「長安繁華,流寇貧賤之徒一旦享受,便不願再返歸窮迫。盡管大勢已去,但仍將會負隅頑抗。」堅守陳州的同時,趙犫派出四路信使由長子趙麓率領,趁夜在兩位叔叔的掩護下突出重圍,向周邊的開封宣武節度使朱全忠、徐州武寧節度使時溥、許州忠武節度使周岌、河陽節度使諸葛爽、河東節度使李克用、淮南節度使高駢等求援。

黃巢開始認識到這個陳州不比蔡州,的確是一個難打的地方,非一朝一夕可破。如果此戰失利或者繞道避開陳州,將對齊軍士氣造成極大挫傷,即便東歸也很難再找到立足之所。於是,他決定不再急於求成,改為長期圍困的策略。但,轉眼三個月過去了,盡管城內糧草面臨斷絕,卻還有戰鬥力,攻城不下,而自己的十幾萬大軍雲集在陳蔡地區,給養也出了問題。

而現在的黃巢也非四年前可比,不僅妃嬪成群,排場也大起來,比照皇帝規模,日常起居消費巨大。各位臣僚和將領在京師嘗到了美酒美食美女的榮華富貴,當然也捨不得放棄,再也不願重新過艱苦樸素的日子。僅存不多的糧草繼續首先要滿足黃巢及其臣僚、將領使用,軍兵將校只有靠自力更生了。

如何自力?搶,自己用力氣去搶,誰先搶到誰先有,搶到什麼是什麼。自古以來,搶就是十分激發人類動物獸性的一種行為,它會催生無窮的動力,麻木所有的恐懼,泯滅基本的良知。擠在熱烘烘的牛皮帳篷里還可以忍受,但飢餓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忍受的,因此對齊軍來說,重中之重是搶糧食。

本來中原一帶飽受戰亂,既有農民起義的戰火,也有唐軍各鎮內部及之間的戰火,還有盜賊土匪的禍害,民不聊生,赤地千里。現在十幾萬齊軍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而來,把家家戶戶的現有陳糧雜糧早已搜刮干淨了,還能搶什麼呢?餓極了,齊軍開始搶人。不分男女老少,搶來之後直接扔進大石臼中,活生生搗碎,砸成肉泥,充當軍糧吃掉。這種專門用來製作人肉軍糧的設備,他們還特意給取了個名字叫「舂磨寨」。

(二)

各藩鎮遲遲不來救援,是因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者說家家在撥自己的小算盤。

從情理上說,最近最先最應該趕來救援的當是陳州本地所屬的忠武節度使周岌。忠武一鎮下轄蔡州、陳州、許州等地,可周岌與秦宗權關系不好,因此幾個月前黃巢去攻蔡州時他沒有去救援蔡州,而現在秦宗權與黃巢一起圍陳州時他又沒有及時來救援陳州。當然,他也是感覺自己力量太小,實在是恐懼黃巢,想等一等其他諸侯。

而淮南節度使高駢作為天下最強的藩鎮諸侯,竟然與朝廷打起了嘴仗,如同小孩子一般。在揚州成都之間,君臣書信往來好幾封,每封都充滿了抱怨與責難。這個有兵就是王的時代,連徐州、許州等等這些小藩鎮都敢不聽皇帝的命令,高駢實力雄厚的淮南就不敢嗎?在發了一陣牢騷之後,他開始向修仙覓道尋求精神寄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終於有一天,高駢在道院中被叛將殺死,而他的地盤被小軍校楊行密逐步占據。

883年七月,宣武節度使朱全忠辭別帝都,率領本部人馬八百人趕赴宣武鎮府汴梁,可令他十分沮喪的是,這並不是一塊水草肥美的地方,而是一個亂糟糟的爛攤子。之前,蔡州、陳州、徐州、鄭州、汴梁一帶,就是令朝廷頭疼的地方,雖然各藩鎮都不大,可是幾任節度使都不是好鳥,你殺我我殺你,你搶我我搶你。黃巢起義這幾年,宣武一鎮原本無建制,所以這是皇帝為了安置朱全忠,臨時設置的一個藩鎮。而說它是一個藩鎮,也不過就是開封城及其周圍十里地的地方,比現在的一個縣大不了多少。也就是說,朝廷封了朱全忠一個節度使,其實是給他開了一張空頭支票,而且是城際匯票,需要他自己跑到宣武去兌現。

朱全忠終於明白,要想成為名副其實的宣武節度使,必須自己通過戰爭來奪取地盤和擴大地盤,因為整個宣武一鎮幾乎都在黃巢秦宗權的戰區之內。朱全忠對自己說:「一定要有出頭之日,要凌駕萬人之上,到時候比李克用還要威風百倍。」七八年來,朱全忠出生入死,也沒混出個名堂,還極不光彩地當了一回流寇並且留下了一次投降紀錄。現在,總算有了頭銜,這是進取的台階和本錢,盡管這個台階凶險了些,本錢淡薄了些,畢竟比沒有強。

這時候,朝廷也看到陳蔡戰場的重要性,在對高駢失望了後,再一次對朱全忠寄予厚望,於是任命他為東北面都招討使,負責指揮調遣附近各鎮兵馬。朱全忠接到趙犫求援信的時候,剛剛來到汴梁,立足尚且未穩。他的老婆張夫人對他說:「敵我力量固然懸殊,可是如果不救陳州會遺人恥笑,落個見死不救的罵名。何況不救陳州,我們汴梁就能獨善其身嗎?還不是要受到賊寇的侵擾?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既然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與賊寇爭斗,倒不如以號召諸侯的名義號召諸侯,聯合起來共同對敵。」朱全忠恍然大悟,立即給趙犫回信,鼓勵他要堅持,一定要頂住,並說自己正在號召諸侯馳援陳州。

朱全忠的這位張夫人是史書中不多見的女性傑出人物,也是五代初期的風雲賢內助之一。他與李克用以爭霸並稱於世,不過兩人還有一個可以相提並論的事,就是都有一個非凡的老婆。朱全忠的張夫人,李克用的劉夫人,都是當時的奇女子,且在史書留名。在朱全忠看來,這個老婆就是心中的太陽和月亮,所以很多意見都會聽她的。

十一月,在鹿邑,朱全忠與黃巢發生了一場激戰,取得勝利,斬首二千餘級,而且攻占了東邊的亳州。秦宗權此時正南下許州,去找他的老對頭周岌,由於對方堅守不戰,他便無功離去,對湖北、河南一帶大肆搶掠一番。

十二月,陳州趙犫、汴梁朱全忠、徐州時溥等諸侯紛紛派人赴河東晉陽,向李克用求援,寄託着無限的期待與期望。現在,關鍵看李克用的了,只有他能打敗黃巢。884年二月,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率領番、漢兵馬五萬,出天井關馳援中原。

朱全忠深知李克用的作用,也很了解兵貴神速、借勢借力的奧妙。身為東北面都統,他號令諸侯,先從外圍攻擊黃巢主力。結果,李克用一戰拿下太康,朱全忠也拿下西華。接着,通知陳州城裡的趙犫,約定會戰日期。四月十日,里應外合,大敗黃巢。

這次陳州破圍,論實力當以李克用居首,兵馬強壯,出力最多。論指揮,當以朱全忠為首,因為他是前敵總指揮,有調度諸侯之權。所以,陳州會戰在歷史上有多個版本,在後唐的正史中,說李克用會集諸侯,大破黃巢。而在後梁的正史中,則說朱全忠指揮有方,調度有力,保存中原。其實,各有道理。

會戰結束後,朱全忠把女兒嫁給了趙犫的二兒子趙岩。他和趙犫成為了兒女親家。

(三)

誰若擒獲黃巢,誰就是天下大英雄,誰就是當朝第一大功臣,這個誘惑實在太大。李克用在拚命抓這個機會,其他諸侯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李克用晝夜兼程,一口氣追擊幾百里,將黃巢殘部趕到濟陰一帶。到達冤句地界時,眼看就要追上黃巢及其親屬了,正在李克用興奮之際,突然黃巢不見了蹤影,轉進了深山。他長嘆一聲:「讓逆賊多活幾日,來日再生擒之。」如果此時貿然進入山里,很容易遭到伏擊,於是先休息。

徐州時溥因主戰場在東部,沒有和黃巢主力交戰,因此在實力上保存了很多。如今黃巢逃到東邊來,等於送貨上門,自投羅網。他得到這個消息,大喜過望,緊急派遣軍兵一萬多人沿途圍剿黃巢,一直追擊到泰山狼虎谷。

六月,黃巢走投無路,力窮勢盡。他對林言說:「我本想洗干淨這污濁的世界,沒想到一敗塗地如此。把我的頭砍下來領賞去吧,不要便宜了別人。」林言於心不忍,黃巢竟拔刀自刎。史書記載,黃巢成全林言才自盡,而林言也才在黃巢自殺後,殺死了他的兄弟妻子,但是林言想要把黃巢的首級去獻給時溥時,他也被徐州的士兵殺死,於是時溥得了黃巢的首級。

時溥立即將黃巢的人頭轉呈遠在成都的皇帝,並謊稱是他親自殺死了黃巢。這可是個天大的喜訊,朝廷一片歡騰,唐僖宗當即下詔對時溥加官進爵。聽到時溥以黃巢人頭邀功的消息,朱全忠和李克用氣得差點昏過去,兩人不約而同大罵時溥小人偽君子,竊取天下功名。但,罵歸罵,時溥還是時溥,皇帝並不關心誰殺死了黃巢,只要確信黃巢死掉就行。

史書還記載了黃巢妃子被朝廷處死的過程。唐僖宗一看這幾個漂亮的女子,說:「我顛沛流離,愛妃宮女到現在還沒補全,黃巢倒是艷福不淺。」可在殺死這些女子之前,昏君卻還要和她們說說話,問:「你們也是出身名門旺族,知書達理,為何從了黃巢,一起做賊了呢?」眾女子中一人比較膽大,說:「我等不過是弱女子,亂軍中被擄掠,也是被迫。可那時候,諾大的國家哪裡去啦?保護我們了嗎?家國失守,京都傾覆,賊人猖獗,不問責於廟堂之上的文武大臣,反倒來責怪我們這些弱女子?那朝夕奉君、飽食俸祿、頭戴官爵的大臣們,該怎麼處理?」

黃巢起義失敗了,但也把李唐王朝送上了藩鎮割據、天下大亂的不歸路,等待它的只有亡國,從此再也沒有一支軍事力量真正屬於皇帝,真心保衛皇帝。唐僖宗的朝廷依然是個擺設而已,搖搖欲墜,不能自理。


素材來源官方媒體/網絡新聞